“北狄不行,华夏对他们的戒备远高于我;西陲南云三国素来与华夏交往不多,且道路远阴,不一定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东南沿海几朝以来都风平浪静,南边那堆弹丸小国依附华夏贪图安逸,造反之心恐怕不盛。转了一圈,似乎也只有.....”

“是高丽。”极天鸿打了个响指,笑道:“我虽知之不多,却也听说过高丽那位十几岁的小皇帝手下有个大权独揽的摄政王。”

林晚颔首:“前人玩惯的把戏。”

“你要怎么办?”极天鸿抱臂笑道,“需要我效劳吗?”

“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闲的发慌。”林晚回击道,“这终究是我们的猜想,兹事重大,要等盟主来了再做定夺。”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极天鸿拍了拍林晚的肩,“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会去找你的。”

“多谢了。”林晚心中一软,眼神也连带着变了几分,她勐然发觉,尴尬地低头咳了几声。

极天鸿轻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丫头,走了啊。”他挥了挥手,足下发力,消失在几步之外的林中。

“极天鸿……”林晚美眸轻怔,心中似乎多了几分莫名的暖意。

獬豸却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极天鸿消失之处,心下暗自沉思。

月华流转,方才的箫声,彷佛就在耳畔。

林晚垂下头,轻轻一叹。

那不绝于耳的鸟鸟之音,为何竟能如此深系她心?

为何他的一音一容,她都记得那么清晰?

为何她现在竟对他丝毫没了戒备之心?

那双似喜非喜的含情双目,就这样无声地刻在了她的心头。

林晚随师父在流丹峰上住了两日,虽处处留心,却并未发现南越贼人的半点蛛丝马迹。

她和极天鸿过了几次招,又和苏清心一起熘达了几圈儿,两日时光就过去了。

两日后,仙来峰太虚堂。

武林百派以十宗为首,分别是太山宗、凌竟阁、点茶宫、七贤派、婆罗寺、神女阁、长白宫、昆仑派、巫峡派和琼歌门十宗,其中太山宗、凌竟阁、点苍宫、七贤派这四宗又因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而地位崇高,坐镇中原、江东、齐鲁和江西四地,牵制魔道与异派。

武典会六年一度,不少长辈都将自家晚辈带来见识一番十宗首的风采,一时间仙来峰人满为患,盛况较七贤大会还要多上五分。

苏瑶瑟领着林晚两人和两名年长的凌竟弟子入了太虚堂,一时间人头攒动,开昊、方轲等与她们熟识的晚辈都迎了上来,久别重逢,自是不胜欢喜。林晚一边同陆云生说话,一边向坐席行去。

忽而见到旁边席间坐着一个身着流云道袍的少年,约有十五岁年纪,一手支着下颔,似乎已沉沉睡去。

他的另一只手握着的茶碗却摇摇欲坠,她轻笑一声,俯身将那命暴一线的茶碗拉回了桉上,轻声道:“师弟小心,别烫伤了手。”

闻言,那少年缓缓睁开眸子,面无波澜。

他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师姐。”旋而坐下又闭目养神去了。

见状,陆云生轻声介绍道:“这位是长白宫宫主张雍夷师伯的关门小弟子,空山师弟。七贤大会时,他未曾入宫,因此没同咱们见过面。空山师弟性子略冷,师妹莫要见怪。”

林晚笑着领首,向空山回了一礼,继续向前行去。

空山忽而睁开眼睛,看着林晚的背影,若有所思。

细看之下,他白皙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十分少见,眼中泛着一抹琥珀色,竟是个异族人。

他忽而开口问道:“师姐可是南云族人?”

闻言,林晚愕然回首,追问道:“南云族?”

空山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微微一笑:“师姐长得像我幼时夫子的一位故人,一时好奇,随口问了一二,请师姐别见怪。”

林晚疑心这少年还知道什么,正想追问,一旁苏清心却等不及,蹦蹦跳跳要拉她走。

仓促间,她只得匆匆问道:“师弟,你可知南云族人肩上.....”

“师姐自己知道就好,切莫提起,江湖水深,难防暗流。”空山悠悠然打断了她的话,转过头去,重新闭上眼睛。

陆云生有些好奇,低声问道:“空山师弟极少和人搭话的……怎么,之前认识?”

林晚听出空山弦外之意,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她镇定心神,摇头笑道:“不曾认识,不过似平是同乡。”她轻轻抿唇,打定主意等南越之事一了,就去找他问个究竟,弄清自己的身世。

“这小师弟绝不止长白宫关门弟子一重身份,只是不知他背后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不多时,百派陆陆续续入了席,此时堂门敞开,又请了一队人进来,看清来人后,堂内嘈杂声霎时消失,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这支队伍约莫十余人,为首一人身着紫纹御风袍,正是元易,他身后程冥月、程冥阳姐弟紧紧相随,一眼望见林晚和苏清心,立刻笑开了花。

元易笑吟吟同诸人见面,眼睛却早早含笑望向苏瑶瑟。

行至面前,他笑道:“苏阁主,五年未见,阁主神采依旧,倒是我这白发藏也藏不住了。”

“盟主日夜操劳,瑶瑟却是在山上偷闲,实在惭愧。”苏瑶瑟微微一笑,旋而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

元易面色微变,轻声道:“百姓如何?”

“虫蛊已解,暂无大碍,只是并非长远之计。”苏瑶瑟道。

元易点了点头:“我会继续查清。下次万万不可这样冒险了,有什么事给我传信,我一定尽力相助。”旋而,他摇头笑道,“罢了,你这性子总是不改。”

苏瑶瑟不置可否,轻轻一笑。他二人相识十几年,元易便唠叨了十几年,只是苏瑶瑟从不愿给别人添麻烦,遇事总是自己处理完毕,才派人向元易告知某某祸患已除,不必继续费心,惹得元易一阵后怕,传书絮叨许久。

两人叙了叙旧,各自入席。

见各派掌门已经入座,点苍宫宫主邱不疑挥手命中众仆役退下,笑道:“诸位,时辰不早了,不如咱们先喝上几杯,再继续叙旧,如何?”

堂内众人一迭声叫好,见堂内宗师云集,故友繁多,兴致都是十分高昂。由元易起兴完毕,众侠士酒过三巡,意兴正酣,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邱不疑、颂月子和昆仑派掌门郭绝尘正在议论近期魔道动向,另一边张雍夷、木梵和青衣子向明道方丈请教佛法。

黎洛则在和文璃讲南海的风土人情,岳如秋和对月子一边喝酒,一边就着自家徒弟长嘘短叹。

林晚看着苏瑶瑟心不在焉听着元易的絮叨,不由得扭过了头偷偷笑个不停,转身就被苏清心和程冥阳拉进了青年们的圈子。

正是一片热闹,忽然,一个点苍宫弟子上前在邱不疑耳边禀报几句,邱不疑眉头微皱,继而吩咐了他几句,那弟子领命下去了。

“掌门师兄,有事吗?”青衣子问道。

“无妨,一点小冲突罢了。”邱不疑摇摇头,青衣子依旧有些不放心,看向身后大弟子周阳迟:“迟儿,你去看看。”

“是,师父。”周阳迟领命很快出了堂门,然而,不过一会儿,先前弟子又一次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报盟主、宫主,仙来峰、碧峦峰、闻涛峰三峰有妖人来犯!”

“是哪一门派,怎么回事?”元易闻言,当即起身,堂中一片哗然。

“报盟主,先前有两个大汉自称是未明府弟子,要硬闯仙来峰,弟子以为不过是小事,谁知周阳师兄去后,又有一个大和尚和师兄动起手来,那和尚不知向空中放了个什么信号,不过片刻,藏宗、海外灵教和流沙门弟子已先后上山攻来,只说要向诸位掌门讨教一个说法。”

听他说完,元易迅速和苏瑶瑟交换了个眼神。苏瑶瑟点了点头,用口型道:“来了。”

“皖中未明府、台州海外灵教与塞外流沙门皆是异派,平素与我们并无冲突,怎会突然攻上山来?”颂月子疑道。

“那些异派都说,除非诸位掌门现身,不然他们就……就要放火烧了沧碣山。”那弟子迟疑了一下,报了出来。

邱不疑怒道:“岂有此理!我们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欺人太甚了!”

苏瑶瑟冷冷道:“邱宫主,必是有奸人挑拨,何必动怒?”

她此言一出,堂中诸人登时都冷静了下来。

元易赞同的一颔首:“苏阁主所言有理,当下要务,是要让那些异派弟子先停手。这样吧,颂月掌门,你带七贤派、神女阁与巫峡派去闻涛峰看看,苏阁主,你带婆罗寺、琼歌门、长白宫去碧峦峰看看,剩下诸位门主随我去峰下一观。”

众人领命,纷纷离去。

现在的太虚堂,虽说汇聚了十大宗首、武林百派,但人手毕竟有限,仅是十大宗首中的凌竟阁就只有五人在此。

而那些武林百派良莠不齐,更不必说,是以元易只命十宗首前往,却把诸多小派留在掌中,以防万一。

林晚正随人群向碧峦峰行去,忽闻身边一个极低却极熟悉的声音:“丫头。”

她一惊之下险些就叫了出来,回头一看,只见身边是一个身穿长白宫服饰的男弟子,相貌平凡,丝毫不引人注目,但林晚根据刚才的声音登时判断出此人是谁,心下大疑。

只见他顺势向林中无人处一拐,林晚思量片刻,旋即跟上。

密林之中,那名弟子掏出一块手帕,在脸上抹了几下,属于极天鸿的面容就露了出来,他示意林晚先不要言语,快速说道:“我已经让九嶷驯养的信鸽给你师父送信了,你不必担忧。丫头,你觉得如果你是那些异派,想在高手如云的沧碣山攻破封锁,会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里应外合,但那些异派做不到啊。”林晚心中已隐约猜出了什么,但依旧十分不解。

“唉……”极天鸿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弹了弹林晚的前额,“傻丫头,恐怕南越的人早混进来了,就等着现在呢。”

他又无奈一笑,“你想,武林百派良莠不齐,再加上有人暗中挑拨你们和异派的关系,那这暗中挑拨者和异派难道不会混进百派之中吗?”

“沧碣山百密一疏,就给这些人以可乘之机,若是那挑拨者再来几招妙手,引发异派与武林的一场血战,或是来些下毒什么的小伎俩,你们防得了吗?少说也要死几个掌门在这山上,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若是我们再乘虚而入,嘿,此地青山绿水,用来埋了武林八方名宿的尸首,岂不妙哉?”

林晚越听越是惊惧,到后来背上已有冷汗涔涔冒出,她疑道:“难道说……你们之前出过这样的事?”

“不错,一月前,我们也遭到了来自异派的问责。”

极天鸿皱眉,“有人想存心挑起江湖争端,以看似实力不怎么样,却宗派繁杂、潜力巨大的异派为切入点,嫁祸武林和魔道。若非我师父、恒教主和应谷主相拦,只怕此时魔道与异派的混战已经爆发了。”

“那么现在………糟了!”林晚心急如焚,“若是留在太虚堂中的奸细作乱,这混战就没法阻止了!”

“所以我派信鸽去告诉你师父,因为十宗首中恐怕只有她会相信我所言非虚。”

极天鸿沉声道,“但我怕时间不够,所以来找你,去太虚堂阻止他们动手,一旦开战,不但祸及我们各教,整个江湖都会动荡不安,让蛮夷得以趁虚而入。”

“好,我现在就去太虚堂。”林晚看向太虚堂,“大恩不言谢,现在情势紧迫,改日我再上门拜谢。”

她正欲前行,极天鸿却一把拉住了她:“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丫头,这事只交给你,我不放心。”

说话间,他已三下五除二脱去了长白宫弟子服饰,露出一身蓝纹白衣,“我们一起去,到时候我藏在暗处,伺机看看谁有破绽。”

“好。”林晚点头,两人立刻向堂中拔足奔去。

林晚心道,“獬豸,一会儿我是该先解释,还是直接想办法拖住他们?”

“不必解释,单刀直入。”獬豸回道,“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镇住那些奸细,因为你毕竟是下任七绝之首,武林闻名,那些奸细见你已经知道,势必怀疑苏阁主早早布下了陷阱,甚至武林百派早已知道内情。他们又身处敌营,无法商议,因此必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或许就能等到援兵赶回。”

很快,两人就赶回了太虚堂,极天鸿先闪身匿于暗处,只见堂中还有不少等候消息的百派弟子,见到林晚破门而入,众人都不禁张大了嘴巴。

“呛啷”一声,只见水华已然出鞘,剑气翻涌,立时将一张无人的桌子削成八块,这下,堂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林晚。

“在此处的奸细,自己出来吧。”林晚冷得像冰窟的声音清叱而出,她一掌拍向身旁桌子,这一掌用了十成力,只见桌上酒盏果看纷纷炸裂,汁水四溅。

随后林晚剑尖轻触桌面,那张厚实的木桌就在顷刻间四分五裂,如尘委地。

堂中一片死寂,许多人的头上,冷汗涔涔冒下。

“好一招杀鸡儆猴。”暗处的极天鸿和旁人看不见的獬豸不禁一齐暗暗喝彩。

獬豸继续鼓励:“阿晚,再说两句,那奸细定然沉不住气。”

“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林晚清冷的声音,响彻大堂,她依旧是一副出尘飘逸的模样,但聪明人都能听出,她的声音杀意毕露无疑。

显然,这些人的做法,当真是碰触到了这位下任七绝之首的逆鳞。

“异派道友,我知道你们**人所欺,此举实属无奈。”林晚冷冽双眸环视堂内,“但,那些挑拨离间的南越小人们,还不滚出来吗?”

此句话音刚落,林晚、极天鸿、獬哥的目光就同时聚集到了一位中年男子身上,林晚身形一抖,正是“含光逐影”的上乘内功。

她左手用星陇虚剑,右手使一路“冰眠幻梦”,直向那人攻去。

男子旁边诸人纷纷惊恐闪开,只闻剑鸣不绝,那男子已拔出一柄鬼头刀,与林晚斗在一处。

林晚丝毫不给那男子喘息时间,天影九式与星陇虚剑之“太生”、“太荣”两路剑法一并运出,当真是狂风暴雨,攻势如影随形。

“咣当”的一声,男子鬼头刀已被击飞,随后被星陇虚剑直入大椎穴,口吐一口鲜血,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然而,林晚还未停一口气,忽觉一股白烟激射而出,同时左右两旁风声大作,她闭口运起青光洗烟尘,护住口鼻,急行出了毒烟,只听一声惨叫,方才偷袭者的刀剑齐插进了林晚身后倒地的男子,那男子顿时死于非命。

林晚呼吸两口,顺畅无恙,她朗声喊道:“诸位快出堂门,这烟含有剧毒。”

话音才落,适才偷袭的两名男子又抢上夹攻,只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奸贼人人得而诛之!林少侠,我助你一臂之力!”

一个道人抢出,长剑直指黑衣男子。

“是啊,大伙儿一起上,擒了这两个鼠辈!”一时间,诸多侠客纷纷拔出兵刃,掩住口鼻以防毒物,攻上前来。林晚还未说出感激之辞,忽然看见一个黄衣女子面露诡异笑容,手向袖中探去。

当下挺剑直上,那女子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登时为群豪所制。

林晚大呼道:“大家小心,别让浑水摸鱼之徒趁机逞凶!”

紧接着只听到飕飕三声箭响,三支羽箭自极天鸿藏身处射出,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人群中三人,当下三人就“扑通”倒地,原来被射中了身上大穴。

众人望向适才羽箭射出的画梁,无不骇然。

林晚见状道:“无妨,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