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果然撤军了。”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张弘的瞳孔里扩散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得意。
“毕竟是皇帝的面子，定远府接下了讨逆将军之职就得跟着皇帝的指挥棒转，这也合情合理。”张攸的眼中却满是深沉的忧虑，“父亲，我知道您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可是母亲那边……”
“怎么，怕你母亲接受不了？”每每听儿子提到他的母亲张弘不是咬牙切齿就是暴跳如雷，唯独这次张弘很平静，表现得就像一个称职的父亲。
“母亲只有舅父……不，是叛贼陆渊明一个亲人，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母亲会难以释怀。”张攸点点头。
“胡说什么呢，小攸。”张弘忽然笑了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儿子身边亲切地拍拍肩膀，“亲人的话不还有我们吗？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哪怕是为了你她也会振作起来的。何况陆渊明咎由自取，你母亲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她不会不理解。”
“是。”张攸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涌出一股难以忍受的呕吐感，明明这次阻碍了他们家庭和睦的原因终于要彻底消失了，明明父亲已经恢复到那个他童年记忆中的温和模样，为何这股呕吐感就是止不住地涌上来呢？
“你能理解就好。”张弘笑着点点头，“那就去吧，去解决这个干扰了我们一家和睦的罪人，只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缠绕在我们张家身上的诅咒就会消失。”
“我知道了。”张攸努力地点着头，不管张弘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都必须要说服自己去相信。
对大汉皇帝杨萧、对宁远侯张弘、对讨逆将军杨希恩，更重要的是对整个大室女座北方的汉文化圈中人人都挂在嘴上却人人都不会去遵守的古老价值观来说，陆渊明成了他们眼中必须被消灭的活祭品。如果这个人不被埋葬那么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汉帝国将立即迎来崩溃，关于这一点每个事件的相关人都知道，他们也知道如果帝国解体将造成多么可怕的灾难。
现在的陆渊明，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个会移动的灾祸了。
——同时·钦州星系·殖民星新南宁——
“简直就是天灾啊……我算明白主公为何特意让我带着舰队来接收殖民地了。”放下手里的报告，钟鉴雄沉沉地叹口气。
新南宁这颗被镇远府经营了几百年的帝国重镇，在陆渊明的暴行之下完全崩溃。
从陆渊明撤离到钟鉴雄接手这颗行星中间只有两天时间，可就在这两天时间里新南宁遭遇了史无前例的破坏——镇远府囤积在这里的补给弹药、行星政府的银行、当地居民的积蓄、太空港上的商船、乃至于人，任何稍有姿色被叛军大兵看上的女人全部被掠夺一空。损失数据钟鉴雄根本无法做统计，因为本地官员要么被乱军以各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要么逃得无影无踪，全星球的存粮都在陆渊明“用舰炮轰击地表”的威胁下被卷走，而对比起新南宁的庞大人口它并不是一个以盛产粮食著称的星球，饥荒征兆在乱兵离去之后立即开始显现。
当地政府完全崩溃了，警察机关和原本投降宁远府的星防军要么被屠杀要么在乱军离去之后变成了四处劫掠的贼寇继续惑乱家乡。公共秩序在饥荒和劫掠下显得是如此脆弱，星球上的每个城市现在看起来都像是蛮荒战区而不像等待喜迎解放的法治领土，尽管没有可以拿来做准确参考的确切数据，舰载电脑还是给了钟鉴雄一个经过模型推演得出的预估测算。
新南宁上8%到10%的人口将在这场混乱中失去生命，那意味着上千万条人命。
“钟将军，地面局势控制住了吗？”对着这个数字呆立了许久，画面上闪出了杨希恩的面容。
“主公，我需要粮食和更多地面部队。”抿了抿嘴唇，钟鉴雄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来，能让他这样见惯了战争残酷的老将如此哀伤，陆渊明犯下的孽障有多残酷可想而知。
“给我一个大致数字，我马上去跟镇远方面要求。”既然是杨希恩把钟鉴雄派到这里，他当然早就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我这就发过去……还有，如果我来不及要那个混账的人头请主公一定要把它拿下来，它已经不是人了，人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不能放任这种怪物在世间流窜。”钟鉴雄的两只老眼瞪得老大，眼白里的血丝闪电般插进瞳孔里面是如此的狰狞可怖。
“如果他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杨希恩平静地回了这么一句。
不是如果我有这个能力而是如果他给我这个机会，杨希恩早就想也知道自己有能力拿下陆渊明的人头，他担心的是陆渊明在自己去摘下这颗人头之前陆渊明就自我了断。
而那个身上沾满无尽的血污心中只剩下仇恨二字的行走灾祸，现在正带着他的残暴之众浩浩荡荡地向宁远领方向驶去，他们的目标是张弘一家的性命。
“大人，我们身后跟着一支舰队，好像是天狼军的人。”副官晃晃悠悠地来到陆渊明面前报告，他的嘴里冒着酒气。
“有多少？”陆渊明冷眼一瞥衣衫不整的下属，简单问了三个字。
“不多，一个边防舰队规模，不排除有潜舰混杂在里面。”副官大大咧咧地回答着，显然没把跟在身后的舰队放在眼里。
“哼，他们只是来看我跟张弘狗咬狗的热闹而已，保持监视即可，他们不会动手的。”陆渊明同样不在乎定远府派来的这点追兵，他现在的眼里只有张弘。
于是乎海因斯的追击舰队就这么干脆地被无视了，当然让海因斯本人相当郁闷，可是杨希恩并没有批准他与陆渊明交战，这口恶气他也只好暂时忍下来。
自己的老大不会给这个混账好结果的，海因斯如此坚信。
十六小时后，陆渊明舰队兵临星门。
“第五第六边防舰队从左右翼包抄星门，亲卫舰队在正面做好防御准备，敌人应该没有多少跃迁导弹了，一定会直接用舰队冲击星门的防御。”张攸紧张地部署着星门防御措施，陆渊明这条恶犬是宁远府养出来的，他究竟有多凶作为宁远府未来领导者的张攸当然非常清楚。
“机动部队突入后直接插入搅乱敌舰阵型，掩护航母编队给他们争取释放舰载机的时间，随后战列舰队跟进向正前方集中火力牵制亲卫舰队的运动，星门两翼都是些地方边防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只要我们的攻势足够猛烈他们肯定会迅速崩溃！”然而陆渊明是如今这支宁远狴犴军的实质缔造者，他对于各个舰队的了解比年轻的张攸更加了如指掌。
刚刚开战，局势就变得一边倒了起来。
“不过是些机动战舰和舰载机，左翼为什么要后退，给我顶住……什么？顶不住？顶不住你就死在那里！”早就严阵以待的张攸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陆渊明，尤其是敌军堪称狂野的波浪攻势，以前他从来没见过宁远府的舰队能够将进攻战打得这么不要命。
他忘了如今陆渊明手下的兵已经不是那些循规蹈矩到有些呆板的模范士兵，杀戮、掠夺、奸淫，所有能让他们发泄兽欲醉生忘死的手段陆渊明全部都允许了。这些人说得好听是不怕死，说得不好听就是死不足惜拼个够本，在这种不要命的攻势面前，还尚显稚嫩的张攸根本无力招架。
“请把左翼的第五舰队从战线上抽调出来，中央部的亲卫舰队也退出敌正面火力覆盖范围，右翼第六舰队压力比较小就把战线往前压将敌人逼迫至左翼，后备的第八舰队和第五舰队合流之后重新整编成多道防线层层削弱敌军攻势，亲卫舰队伺机补缺，只要顶过这一波攻势我们就会有援军到达。”正当张攸抱着脑袋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串仿佛天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什……谁在说话？”张攸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声音他好像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可是记忆太模糊了又想不起来。
“少主，还记得我吗？”画面上的人冷淡地笑了笑，向他问道。
“你、你是？！”张攸死盯着画面上那个男人，表情好似看见尸骨从坟墓里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