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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黑暗,不忘

如果问,九曲儿曹中,最聪明的是那一个通常都会有两种答案,支持奉孝又或仲德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看到网.23us.

如果问,九曲儿曹中,武功最好的是那一个,大多数人都会说是文远,但是,也有认为是元让的。

很多事情,其实只在于人的主观看法是怎样的,就象是对美女又或老酒的点评一样,很难有一个公认的第一。

但是,也有一些事情,是较少甚至没有分歧的。

比如说,若是去对所有认识和了解九曲儿曹的人问一个问题,问他们,谁是他们中最笨的,那答案,通常都只有一个。

仲康。

仲康吧。

当然是仲康,你问这干什么

这个,我想,其实他们中没有谁笨的,但如果硬要说一个比较的话那,还应该是仲康吧,不过,我和他们也不熟,随便说说的,你不要乱传

恨天无把七仲康,天生神力,思维单纯的他,始终也没法领悟最上乘的武学智慧,也正是因此,虽然他拥有着比公明,元让甚至比之文远也不落下风的绝对力量,但习惯上,他却总是被当成是这四人中最弱的一环。

可是,这样,真得对吗

所谓智慧这东西,在力量的领域内,真得有这么大的意义吗

单纯,或者就只能说明他的耿直而非愚钝,力量,却足以证明他的天份决非下乘。

一个强者,可以因自己的决心发挥出超出自己极限的力量,但同样的,也可能因为自己的心意而将已身的强横加以收束。

当甘心于在人之下时,纵有超出那人的力量,也会不自觉的限制这力量的成长与发挥,这种人不多,却始终都有。

比如说,这个无比尊重和信任着他的义兄们的强人,这个虽已有了更强的力量,却始终没有那种必须使用的心志的巨人,这个此刻虽已偏体鳞伤,气脉受创,却是前所未有的愤怒的,恨天无把,曹仲康

文远,为什么

咆哮着,弹身而起,目不可见的气势,虽非大多数人所能感知,却已可令少数几人动容。

曹仲康,他的力量竟然已到了这等地步

高居崖顶的那神秘人,为着这意料之外的信息而微惊,与之同时,他的大脑,更开始急速的工作起来,以求找到一条可以最为有效的将这新情况来利用的途径。

早将曹仲康认定为无战斗力,当看到他气势汹汹的赤拳扑来时,曹文远感到吃惊,却不在乎。

一向以来,他也始终凌驾在仲康之上,而当面前这个仲康又是一个刚刚还身负重伤,生死一线的人的时候,他,便更找不到理由去怕。

可是,这也是个机会吧

扬拳而起,曹文远,赫然要以力敌力,正面将曹仲康轰下

自讨苦吃。孙无法冷冷的说着,

沧月明笑道:但那也难怪,曹文远虽强,但是,要他去感知和理解一个他根本全无认识的境界,不也太难为他了么

又笑道:还有,无法。

终于也忍不住,要介入了吗

孙无法笑道:那会

只不过,曹奉孝这小子,若这样死掉,却确实是太过暴殄天物了

水面下,一臂已折,意识几近全失的曹奉孝,奇迹的停止了下沉。

在一个高十尺有余,半透明蓝色巨人的拥抱下,他的创口已不再出血,口鼻处更被一个直径将近两尺的气泡覆住,将生存所必须的空气鼓入他的肺中。

孙无法动心了呢。笑着,王思千说道。

混天七十二变,水神变,一向都是用来将对手溺杀水中的绝招,用来救人竟也是效力十足,有趣,有趣

复又摇摇头,轻笑道:啊哟,接不下的呢。

双拳相接,曹文远身形剧震,脸色顿时涨作通红

自有考虑,他本就未打算用出全部力量,在估算中,七成功力的一拳,已可将他的目的达到,但是,两拳相接时,那狂如海涛,霸如地裂的澎湃力道,令他在大惊的同时,不能不把全部力量运起

这是,第七级上段,第七级顶峰,不对,都不对

再站不住,如被狂风所卷,曹文远倒飞而出,撞向董家大队。

第八级,是第八级力量

怎会这样早知道

可是,这样,也好

心念急转着,曹文远用尽全力,想要将身形稳住。

若是趁势追上,因为董家诸人仍还未与曹文远建立起攻守相护的默挈,曹仲康或者就能如愿将这叛徒重创,但是,在他追击之前,赤红火龙,已自上压下。

九曲儿曹当中,终于也有人突破到第八级境界了。

那么,很遗憾,你就只能立刻去死了

休伤我儿

急呼着,曹冶自侧面掩至,可是,早有准备的董凉儒,右手长枪舞动,迫出重重火网,暂时将他困住。

元灵已归,那火劲就三倍炽烈于方才,虽伤不到曹冶,却也非弹指可破。

而在董凉儒的估算中,以五弹指的时间来杀掉这浑身是伤,已为强弩之未的曹仲康,已是非常充沛了。

运力于肩,将曹文和勉强射出的一道冰箭震的粉碎,与之同时,董凉儒右手立起如刀,直劈下来。

双拳交叉,硬接了董凉儒的一劈,虽能保着要害不失,曹仲康整个人却被震到向后翻倒,背部重重撞在水上,余力所及,水面竟连粉碎的机会也无,如固体被震得大块飞起

唔,他的顽强,还超出想象之外,一拳虽已废功,但要取他性命,却非得再补一着不可,是先绝后患,还是先敌曹冶

对董凉儒这样的人来说,在战场上时,为任何事也好,犹豫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瞬,可是,一瞬之后,他却仍没有做出任何一个选择。

不战曹冶,未诛仲康,董凉儒满面惊惶愤怒之色,转回身子,瞪向董家大船

令他回身的,是一阵惨呼,而当他回身时,惨呼已结束。

刀夜雨,白哮天,墨回天,钱里草,阳双青,董煌,董稠,董傈。

董家尚存的八名主要战力,无一幸存,尽数倒于血泊之中。

唯一的生者,身上嵌了三把钢刀,右臂火焚,左手却被冻成了青紫之色,胸前背后,足开了六七道口子,鲜血殷殷,流个不停。

已站不住身子的他,向着曹冶,单膝跪下,却犹还支持不住,右手也支在了甲板上。

一触到木质的甲板,还缠绕在手臂的火苗立刻将半湿的木板烧起,那火力委实不能小看,但他,却似是全无所觉。

禀义父,王佐断臂之计,已然全功。

功字出口,身受多处重创的曹文远,也终于支持不住,晃了一晃,滚倒在地,倒下时,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宽慰的笑。

奉孝,我们成功了

原来如此。

断一臂,损敌一将。折一人,破敌一军。

黑暗兵法,王佐断臂,好狠的计,好狠的心

喃喃的说着,沧月明的脸色极为复杂。

黑暗兵法,当听到这四个字时,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起于何时已不考,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被多数兵家奉为圭阜的武圣三十六计出现时,与之背道而驰,逆流溯源的黑暗兵法,也已在历史的暗面中悄然诞生。

於期献头,王佐断臂,凤仪反目,煮米入田,屠赵安秦,尝粪嚼胆,杖脊执火,割须代首,指鹿为马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着一个用鲜血写成的残忍故事,而每一个故事之后,都有一个难以全得正面评价的人,纵然,他们中的每一个,也都是功名彪炳,与史留名。

始创者,其无后乎曲邹丘家史上最具名望的家主之一曾经无限感慨的这样说过。当时,正是百家争鸣的年代,而作为当时在学界最具地位的他的这一表达,也使黑暗兵法最终错过了列名兵略的机会。

擅用黑暗兵法者,非人哉。则是英峰陈家治世期间,帝凤原曾对朝中三公私下说过的话,那时,在与割据南方的观琼杨家的战斗中,名将温仲定下平南十策,用七年时间荡尽杨家国力,复以六万兵力破去杨家二十万大军,遂灭其国,但战事平息之后,温仲却始终未得重用,赋闲三年后,郁郁而亡。

邺城曹家世传武功,也名为黑暗兵法,虽则说,那首先是一种武功,与真正的兵法还有着很大差别,但这名字,却已是曹家立族两千年来始终被人看轻一线的重要原因,也正是为此,曹冶接掌曹家之后,才要痛下决心,另创金科玉律,以求一扫前积。

不然。

摇摇头,孙无法道:若依我说,是黑暗的计,光明的心。

没发现么连曹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用计之人,实为曹奉孝啊

自古以来,行使黑暗兵法者,有几个肯施于已身的为求胜利,不计代价如此,曹奉孝,他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但是,也是一个已有资格赢得尊重的人,救他,我便没有做错。

而现在,我便把他还回去罢

水花翻涌,半透明的蓝色巨人自河中慢慢拔出,双手横在胸前,横托着曹奉孝。送回到曹家大船上面。

曹奉孝出水的地方,离董凉儒的位置不远,但,他却连一点点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同样的,一回手,就可将连知觉也快丧失,仆伏在甲板上的曹文远刺杀,但董凉儒也没有出手。

右手松松的提着枪,枪头垂下,点在水上,董凉儒的左手伸出,伸向曹冶,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来。

来与我一战。

没有语言上的回答,曹冶只是将刀夹在腕间,双手抱拳,拱向董凉儒,神色极是肃穆。

请。

请在此毕命。

历经变故,到最后,仍如一开始的估量。

决定最后战果的,仍是双方最强者的单挑。

枪挑动,火龙狂舞,刀挥斩,金芒激射,进入埋身战的两人,每一招也会令刀枪相交,每一式也不会影响到五尺以外。

激战的两人,渐渐已很难自远处分清,只看得见一团红光与一道白气在死死纠缠,但距两人五尺之外的河面,却不若方才般饱受荼毒,而是慢慢平静下来,渐得恢复。

虽是不若方才的大阵仗,大场面,但那,却只是因为他们比着方才出手的人更强。

每一分力量也是宝贵的,又怎能虚放出去了

战局至此,还能以无恙之姿观火的,只得十来人而已,而真正能够将两人这一战的妙处看懂的人,也都在这十来人中。

狐疑的,王思千抬起头来,首次看向过远处的沧月明。

如何

微微的皱着眉头,沧月明也未开口,同样只用思考来回答他。

董凉儒稍好。

我也这样想,可这,就不应该。

对,能让曹奉孝下这样的决心,曹冶一定是对单挑有着必胜之算,没道理会这样。

他的意见呢

和我一样。

不明白。若这样的话,他们岂非白白牺牲

我也想不通,先看着吧。

若曹冶败了,你们打算怎办

他很中意奉孝,一定会带他回山。

怎么,山大王要抢女婿了

混蛋再乱放屁,信不信老子下月去砸了你的成贤书院

哈哈,玩笑而已,无须介怀吧。我想要文和,有意见么

随你,我只想带仲康走,他很对我胃口。

哦,要学你的箭法,他不对路吧是代龙王收得徒么

明白了。

以心语交谈,他们已毫无顾忌的在讨论着怎样将可能剩余的战果瓜分,而虽然这是对正在生死相拼的曹董两人极为不敬的行为,但事实是,两人纵然知道,也仍是不敢和没法有任何作为。

弱肉强食,江湖,它本就是这么一个荒唐和没道理可言到裸的地方。

没有刻意的去保护自己的心语,他们的每句交谈,正隐身于崖顶的神秘人也都有能力听的明白,他却沉得住气,一句话也未插。

自几人态度来看,曹冶显然是较为不妙的一方,而从实际的战局来看,也是如此。

头盔是方才便已失落,激斗十数合之后,曹冶连身披白袍也已被撕的片片碎裂,惨不能睹,一口刀左挡右架,堪堪守住了董凉儒的如火攻势,却连半点还手之力也都欠奉,教谁来看,也都是个早晚必败之局。

曹文和心道:这可不成。咬紧牙关,要出手时,却怎奈方才实是消耗太大,晃了几晃,甚么也没发出来,反而扑的一声,一头栽在地上。倒是累着了正全神贯注于曹公明等三人伤势上的曹公达,又是一阵忙乱。

占尽上风,董凉儒的心情,却并不敢有半点放松。

与曹家纠缠多年,曹冶是一个怎样的人,很少有人可说比他更为清楚。

若有得选择,他宁可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绑住两只手去对付一条毒蛇和一只狐狸,也不愿面对一个底牌未出的曹冶。

论武功,他自信在曹冶之上,可是,曾是当朝第一重臣的他会被逼到现在这个境地,却与他的武功无关。

虽占上风,但这样下去,要决胜负,至少还得一二百合。

我这边已无后援,他那边却难说,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一声断喝,董凉儒枪法忽变

他看出来了。沧月明慢慢道。

先除刀,再杀人。这战略,不错。

而若曹冶仍然不能有所反应的话,至多十招,相信一切便会明朗了

改挑刺为扫砸,董凉儒的长枪纵横来去,急发急收,每枪疾停时,余力之大,都会使枪身微微向前弯曲,配上前头的白刃红缨,有如什么猛禽利爪一般。

比之方才的狠辣无情,招招取命,现下的枪法,无疑是令曹冶的处境稍为宽松,但只要看一下他的表情,便可明白,这,仅是表象而已。

变突进为锁扣,非常正确的决策,若这样下去,至多十招之内,飞电一定会被扣住,那么,是时候用不忘了

作着自己的打算,曹冶也是低喝一声,手上刀法忽变,连出固若金汤,陛前虎贲,玉带环腰三记重招,将董凉儒的枪势暂时荡开,跟着,一反手,刀锋回转,立于中路,正待变招时,面色忽地一变

看似已被迫开的枪势,竟是如怒海回潮,蓦地复振起来,倒卷而回

老夫就不信,等不到你变招的时候啊

炎龙锁

枪势一化为五,每一道也是如方才般向前弯出,只一瞬,在曹冶有所反应之前,手中的宝刀飞电已被那巨大枪爪紧紧扣住

刀方被扣,曹冶已急急旋腕发力,要待助爱刀脱困,同一时间内,他的左手更已握拳如锥,捣向枪身,可是,董凉儒的速度,却也不比他慢。

再来,

炎龙断

脆响声中,一切,仿佛突然凝固了。

似是再当不得外来的庞大压力,长两尺六寸,以北海玄铁所铸,复经金科玉律法加持,号称分山不卷,斩水不连的宝刀飞电,轰然崩碎,化作无数比飞沙更为细小的金属碎未,如雾振开。

曹冶败了。

摇摇头,沧月明,孙无法和王思千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结论。

可是,有人却不这么想。

飞电

刀毁的一瞬间,曹冶面色剧变,神情若狂,竟是无视于董凉儒的夺命枪势,如疯虎般和身扑上,董凉儒虽有枪在手,却也被他气势逼住,竟有些个透不过气,不自由主的收枪退后。

迫退董凉儒,却全无追击之意,曹冶半跪而下,双手箕张,身上泛出淡淡金芒,如磁石摄铁般,将那些如雾浮沉的碎未尽数吸回到了身上。

别离开我,回来,回来啊

似是半疯的哀号声中,那些个碎未竟都慢慢融合,渗入他皮肤中去了。

王思千微微点头,道:不意曹冶倒也是个情痴,可尽一杯。

薜涛笑道:哦,敢情那刀还有来历么

王思千笑道:正是。

此刀成于约三十年前,铸刀者,据说是一个曹冶最爱的女人。

细节我也不知,只知道,那女人未为曹冶留下子息,她所留的,就只有这把刀而已。

曹冶极爱此刀,尝有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之语,每逢大事,必携刀以对,自言是可以安心。

复又笑道:但知道此事的人,泰半也只以为他是说说而已,那想到现下看了,倒不是虚言呢。

薜涛掩口笑道:哦,这般个痴心汉子么

那,现在飞电已亡,他待要怎样

王思千抿了口酒,道:这个么,我却也说不好。

且安心,慢慢瞧着罢

似已回复冷静,曹冶止住哀声,慢慢站起。

手无兵器,可是,他的身上,却出现了一种比兵器更为危险的感觉。

神色已然平静,却仍有着若疯的味道在里面,曹冶死死盯住董凉儒,一字字道:你,毁了飞电。

明明已是胜券在握,可当触到曹冶的目光时,董凉儒仍是不自由主,打了个寒战,道:怎样。

曹冶寒声道:某家曾有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话,你听过没有

董凉儒也是当世顶尖人物,两句话工夫,早将心神慑住,手上握紧倚天,冷笑道:当然听过。

飞电已毁,你可是准备要去死了么

曹冶嘶声道:正是话音未绝,已是和身扑上

这一下比方才又是大为不同,曹冶再无半点防护之意,拳拳出手,俱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虽是空手,却将董凉儒迫至步步退让

董凉儒若有意,三招之内,已可将曹冶刺杀五次以上,但当最轻也要吃上曹冶的全力一拳时,已自觉必胜的董凉儒便不愿付出这等代价。

转眼间,两人竟已缠斗到四十招了。

有趣。孙无法挠挠头,说道。

明明该是董老头的上风,却被打的似是还不出手,着实有趣。

沧月明叹道:但也没用。

奋不顾身的打法,可以吓敌与一时,却不能收功与其终。

曹冶的力量,已在减弱,而当董凉儒开始无惧于硬接他的一拳时,这一战,便要结束了

诚如沧月明所言,曹冶的拳,已开始慢慢变弱了。

速度不减,气势不减,但蕴于其中的力量,却在急速的下降着。

唔,好象,该可以了吧

估算着,却不敢大意,直到又应付过了二十招以上,董凉儒方下定决心。

纵是最强的曹冶,也了不起只让老夫受上要静养一年的伤,现在这个已是强弩之未的曹冶,又有什么好怕了

他用的是拳,又不是刀,功力相拼,我怕他何来

这样的想着,董凉儒的身形,慢了一瞬。

一瞬之失,对曹冶已是足够,欺身而上,右拳轰出,直取董凉儒的小腹

拳中小腹,他的动作总会停顿一下,而停顿一下,已是足够。

足够,把他刺杀枪下,再不得翻身。

带着这样的计算,董凉儒聚功于腹,枪势已凝。

扑。

与今天的场面很不相称,只是很轻很轻的一声,一声兵刃穿透的声音,宣告了,今日这血战的终结。

滴答,滴答。

血,慢慢的向下滴着,自那两个紧紧连在一起的身体上向下滴着。

原来,如此。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原来,是这样。

刀,始终也是在的啊

曹冶,向来不喜虚言。

可以告诉我,这一招,叫什么吗

不忘。

不忘

不忘。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那未,你可安心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去吧。

左手轻推,连在一起的人影,分开了。

无力而松驰的向后倒下,脸上带着一种认命的神情,董凉儒自腹及胸,被剖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五脏尽数翻出。

咚的一声,松松的落入水中,只泛起了一点水花,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董凉儒,败死。

败死的原因,是他的失算。

第八级顶峰力量再加上火云软甲,董凉儒便有信心硬接曹冶的一拳,而这,便令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只因,他所面对的,并非是拳,而是,刀。

带着一种很是复杂的神情,曹冶注目水面,那儿,一个和他缠斗多年,在某些地方实则还在他之上的大敌,刚刚沉没下去。

他的姿势很古怪,很别扭,两只手都略有些用力的向外分着。

左手提着刚刚夹手取下的凶枪倚天,当然不能扶腰,也不能背到后面。

至于右手那,已不是一只手了。

小臂的外侧,以一种极为诡异却又自然的角度,延展出了宽约半尺的锋刃,沿着手臂的方向向前伸展三尺左右,青白色的锋刃,紫黑色的刀背,将一样熟悉已极,却偏又不该在此的东西重现出来。

没有任何斧凿痕迹,以一种最为自然的方式自曹冶右手上长出的,赫然,是已在刚才被董凉儒以炎龙断震成碎未的飞电。

原来如此。

将所有碎片吸附入体,而后,凭着他冠绝天下的金系法术,将所有的碎片分解,聚集和重组。

重组起来,等待时机。

时机来临时,将刀锋重组,迫出体外,而已然久战和大意的董凉儒,便会被这一刀彻底杀败。

精彩的构想,出色的战略,怪不得,他可以将九曲儿曹这样的人收为螟蛉。

而现在,我还有两个疑问。

同样也是全神贯注的盯住曹冶的孙无法,并不将目光移开,只是道:第一,你是在想,这刀锋,是只能在手上化出,还是能随心出现于任何部位,对么

沧月明颔首道:正是。

至于第二个,其实,或者,已不该叫疑问了。

孙无法神色甚为严肃,道:对。

那一瞬,我也有所感觉。

锋刃入体,董凉儒其实已有感觉,濒死的恐怖,和元灵的助力,使得在那一刻中,他有了超乎想象的发挥。

那一瞬,董凉儒,已可用第九级的标准来衡量,而这,却仍没有改变他败死的命运。

不忘之刀,纵是越级挑战,也有足够的杀伤力,有此绝技,曹冶,他已有资格逼近我们的领域了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曹冶将枪夹在掖下,左手按在右手手背上,轻轻摩擦,过了一会,悉悉索索的细响声中,刀刃慢慢自手臂上,融化,消失。

曹家的人,醒来吧

我们,已胜了

双手握枪,将倚天举过头顶,曹冶纵声呐喊着,目中,竟已有泪滴下。

喊声中,一直也双目紧闭的曹奉孝慢慢醒转,吃力的道:文和,我,我们胜了,是么

另一边,屈肘支着,努力的将头抬起,曹文远那满是血污的脸上,现出了真心的笑。

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收拾残局,扫荡战场,所有这些,完全用不着曹冶又或九曲儿曹来操心,只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已被清理完毕,曹家大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已饮下了无数鲜血的河谷。

演员已退场,观众,自然也不会久留。

你去那里

我想去西边走一遭,你呢

我得回山了,秋收一过,少景老儿多半又要派人来送死,我要回去整备一下军务,不能学你自在了。

不过,你还不能西去。

我得先走一趟芹州,你得代我把那丫头押回山。

芹州干什么

上次说的事情,好象不太顺利,我本是让奔南去帮个手的,但既是这边的事情了了,又不远,我自己也走一遭吧。

那事情,你不是已让马东先去了么再加上奔南,云台四帅中的东南两路元帅联起手来都料理不了,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要说,也没什么,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

某种象是预感一样的东西,就总把我困扰,让我必要走上这一趟才能安心。低叹着,孙无法忽地警觉,叱道:干什么回手虚虚一抓,却拿了个空,只将一块早已布置好的木桩抓进手中。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却已是在峰下的河面上。

爹,我想出去玩几天,你慢慢忙你的,别操心我了

沧月明哑然失笑,道:好丫头,果然够机警,会看时机。

又笑道:你只管放心,她没事的。

他两人那是过命的交情,孙无法也不和他客气,只道:多谢。又笑道:酒都留于你了,只莫贪杯便好。方念个咒,摄阵云来,遮住身形,旋就不见了。

愣愣的瞧着已是空空如也的江面,薜涛蹙眉叹道:曹冶,他是真痴心,还是假痴心呢

王思千将空杯旋了又旋,终于还是叹道:我可也看不出啦。

我只知道,和这样的人作对手,一定极是无趣,无趣之极

不错。

洪亮而低沉的声音,横里杀出,对王思千的意见表示了赞同,而听到这赞同时,很奇怪的,王思千面上竟是全无欣然之意,反而神情一紧,有了戒备之意。

你还不走,不怕误事吗

无妨。那声音淡淡道。

众人尽皆带伤,危机也已渡过,他们自会放慢脚程,缓缓入京,我怎也来得及的。

说话间,那人已现出身来,立身于王思千身后那百丈石崖上,那本就高大的身材更显威武,背后一轮红日喷涌,虽将他的面孔衬的看不大清,却又平添了几分傲然之气。

似是看出了王思千心中所思,那人一挥手,道:放心。

决剑含光,今天就没有出手的必要,除非,你自己有这样的坚持。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王思千低声道:何必问我你心中不是早有定数了么

那人沉声道:兹事体大。轻心不得

王思千道:我接不下。

一直也谈笑风生,口灿莲花的王思千,在这人出现之后,一言一语,变得极是小心,反有些个惜言如金的味道了。

回答虽简短,却已可让那人满意,只因,以他们两人的智慧来说,过多的解释,本就不是必须,而近乎一种侮辱。

那么,人王,我的好朋友,我还有一个问题。

王思千低声道:你若先行出手,二十招内,必可杀他。纵然他暗狙在先,四十招内,你也能杀他。

那人仰天大笑道:妙,妙极,和你说话,真是妙极

只是,我还想问一句。

好朋友,若是你呢

王思千淡淡道:我

你又几时见我和人生死相搏过了

那人笑声蓦地一滞,方道:对。

一向以来,就从未有人见过你似方才那样去用尽每一分计算和力量去拼杀过。

除了那人以外,也从没听说你曾击败过那一位够份量的好手。

仔细想来,你能够列名天地八极,真的是件怪事。

不是么就连第九级力量,这被目为天地八极的下限的东西,不也从来没有人见你用过么

王思千懒懒道:欺世盗名者,古来有之,老朋友,你又何必苛责于我呢

那人大笑道:欺世盗名你

好朋友,你便是我见过的最为谨慎和深邃的人,而说自己欺世盗名,你可是想笑死我么

莫再多话了,好朋友,我相信,到现在,你该已感觉到我的意思了

你也该知道,装傻这样的手段,一向都是对我没用的。

人王,我的好朋友,此刻,你已再无须将你的实力作任何隐藏了。

拿出你最强的力量,来让我这老朋友看看吧

说话间,那神秘人脚下发力,只听的喀喀声响,那高大,威严,似是自亘古时便已存在,更将存在到未来无限的玄武岩壁上,竟突然自他脚下蔓延出了无数曲折裂缝,张牙舞爪,直扑下来。

王思千面色大变,怒喝道:你

怒喝声中,已然不及,轰然巨响着,那百丈石壁已然崩裂,无数大如房屋的巨石如雨落下,砸向众人,而在石雨当中,众人更可感受到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一股已在第八级顶峰境界之上的力量

而亦是此时,王思千,他反而回复了初始的平静。

既如此,老朋友,便让你看一看我的最强力量好了

如水平淡的说话中,他的双手已然握拳提起。

琅琊化功诀,给我破吧

神色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王思千左手横握腰间,右掌高举,直拍向那漫天石雨当中

和他的说话同时,耀眼白光,自王思千的掌上幻出,转眼之间,已是四下散开,化作一个其径数丈的巨大光盘,直透而上。

只是,这光盘却似是没什么用处,被它透过的巨石,仍是未发生任何变化的直落而下

事起仓卒,除王思千外,此地就再没第二个人可以有作出反应的能力,所以,当王思千的拳高高迎上的时候,薜涛李青莲等人仍是目瞪口呆,竟都没人想到要避一下。

而在他们可以开始想到应该有所反应时,一切,都已不及了。

震天巨石,已坠临到他们头上了。

而亦是当他们眼前一黑,想到完了时,最为机敏的几个人,才开始发现不对。

这巨石,为何就落得这般慢

而随后,便是反应较慢的人,也已发现不对了。

当多数巨石正发出轰然怪响的将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时,方才为光盘所透巨石,却就在发生着奇怪的事情。

未及人身,已然崩碎,更不是一般的碎,而是如细砂飞秸般的肉眼难辩之细,而无论山有多高,若落下的就只是石粉而已,却又怎伤得到人了

那神秘人叹道:好,好个琅琊化功诀,果然了得

只不过,老朋友,你却仍是没说实话呢。到最后,你也仍然将你的实力有所保留。

但是,只用第八级初阶力量,便可将我这第九级力量的一击完全化解,朋友,你就确实有资格在我面前保留。

可是,人王,我仍是很想知道,若我方才并非纯用力量隔空攻下,而是用第九级的有形气劲攻下,又或是使用我的任何一式拳法攻下时,你的琅琊化功诀,是否仍能将之全无痕迹的化去了

王思千默然道:你自已也明白,既然仍用好朋友这三字来称我,你便没可能用着那种程度的攻击来将我试探。

再这般说下去,你就只是在同时侮辱你我两人的智慧而已。

所以,莫再说了,如果不想作更进一步的尝试的话,你,就请便吧

人散尽,山安宁,河水复归平静,只剩下半截残塔,在无声的揭露着刚刚曾经发生的一切。

一切,看似已经结束,一切,却又才刚刚开始

帝少景十年九月,董家尽出精英,狙击曹冶于三宝府洗贪河,史称三宝一战,经此战后,董曹两家间历时七年的权力斗争终于告一段落,以董凉儒的身亡为标志,邺城曹家宣告大获全胜,

斯役,曹奉孝以王佐断臂之计施于自身,一举荡尽董家精英,自兹,以独臂之姿闻于天下。

斯役,曹仲康阵前突破,晋身第八级力量境界,成为九曲儿曹中的最强。

斯役,曹文远得赐董凉儒遗物凶枪倚天,碍于本身修为所限,他没法将复又沉� �入枪中的尾火虎唤出役使,但每个熟悉他的人却都相信,这,仅是时间问题。

斯役,曹冶在四大最强者的面前,施展出不忘之刀,成功刺杀董凉儒,而当最强者们确认了这套武学纵在越级挑战时也有着足够的杀伤力之后,天下第十这个略有些古怪的外号,开始被用在他的身上。

斯役后,几乎每个人也相信,兼有皇帝的宠信和压倒性力量的曹冶胜利之后,和平,便可降临很长一段时间。

愿望,是美丽的,而真实,却往往是丑陋的。

美丽的东西,通常都是脆弱的;丑陋的东西,每每有着最好的适应性。

在没人能够全知和掌握的领域内,在只有后来者才有办法去看懂和分析的领域内,风暴,已近。

三宝一战,虽然已是十年来最为血腥和激烈的一战,但与将来的风暴相比,却只能算是一阵轻风罢了,就连那些此刻还正在刻意的想要引导和操纵这风暴的人,也远远没有料到,在风暴完结之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太平记第一卷,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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