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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话

还是那个夜晚,王城陷落,不祥的气氛。

不知哪里的树丛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吓得康氏突然一怔。是机械的响动?巨大物体的摩擦声?树丛处几乎没有光线,视野很差。然后就在少年紧张搜寻的几秒间,脚下先是有意外的微震,接着就从远方的王城传来了隆隆巨响。康氏感到十分不安,急忙扛着魔装跑上山坡上。他望向发出亮光的王城方向,那里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久后城堡处发出的警报声也传来了。他焦急地往王城方向跑,但是大个头的魔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没跑一会儿他便筋疲力尽。他只好在一个小丘上坐下,试着让魔装飞起来。

“入鼎”、“游离”、“亍殢”……

无法顺利“连线”。

不行。

大概是内心的不安令自己开始紧张了。

一定要摆脱这种心神不宁才行!

正在他再次开始凝神集中之时,轰鸣再响,紧接着又从王城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他吓得一骨碌站起来,举目远眺,使劲地眯着眼睛望向王城方向。貌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人群冲向城堡。

看来一定有大事发生!

“入鼎”、“游离”、“亍殢”、“连线”……

然而人形盔甲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之后便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的内心开始烦躁不安。

再来一遍!

“入鼎”、“游离”、“亍殢”、“连线”……

动啊!动啊!为什么不动啊!

他始终无法平伏自己的情绪。

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在他心中开始萌芽。

隐藏在心中的那段久远记忆,居然在此时此地不合时宜地擢住了他。

是不是担忧自己最恐惧的事情又会再度发生?

此时封锁在他心中的隐秘记忆,在这种紧张时刻,像脱缰野马般爆发……

“飞吧飞吧飞吧飞吧!”

“飞呀飞呀飞呀飞呀!!”

一股说不出的强烈情绪使他忍不住发出怒吼!

然而嗵地一声,人形盔甲便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惊呆了,下意识地抬起头,才发现空中有一个东西。

原来刚才盔甲以他看不清的速度腾空而起!

盔甲的双翼展开,发出让他炫目的光线。

太神奇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被无形的力量驱动着,不由自主地飞奔起来。

飞!飞!!飞!!!飞!!!!

他在心中默念着咒语一般。

他无比专注。

此时他感受到了猛烈的风。

就像和魔装在一起感受风的阻力。

操纵魔装的感觉…难道就像自己和魔装连接起来了吗?真是奇异!

不安的夜空下只有他和人形的身影。

一个在地面奔跑,一个在天空飞翔。

不到一瞬间,魔装便越飞越快,直到他再也追不上。

早知道应该一开始就抓住它背上的…

就在这分神的半秒间,魔装马上便慢下来了,眼看就要飞不动,落到地上。

康氏跑得就快喘不上气,他从来就没跑过这么快。然后体力不支的他眼前突然一黑,摔了一跤。

泥土擦得他的脸生痛。他马上爬起来,大口换了几下气,模糊的视野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少年擦了擦脸,应该没有受伤。人形魔装应该也跟他一起摔了,就躺在他前面远点的地方。

跑不动了,他踉踉跄跄地继续走向前去。然而强烈的情绪并没有被摔走,浑身的血管都在砰砰乱跳,他一心所想的仍然是往前飞翔和往前奔跑。

他扶起人形,顾不上查看魔装损坏没有,马上再次凝神连线。虽然人形再次漂浮起来,开始向王城飞,但是这次却变得慢多了。是自己体力的关系吗?还是因为不够集中?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一心只想尽快赶往巨响发出的方向。膝盖还有点隐隐作痛,但他仍不顾一切地继续跑起来。尽管喘气和疼痛使他动作不顺,但他就是止不住要冲向那个貌似危险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人形断断续续失去速度落下来多少次,总之他就是跑。一直跑到他耳边传来厮杀的声音、破碎的声音……眼前烟尘滚滚、不明物体腾空而起……一直跑到浑身血管乱跳、手脚不听指挥、巨大的恐怖在心里逐渐变大、爆开……

少年好不容易拖着再也飞不起来的魔装支撑着来到王城,耳边的噪音和视野内的烟尘却减小了。一切结束得那么快又那么突然。周围渐渐平静下来,巨大的轰鸣声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是他作为平民第一次跑进来这个神圣的地方。但此时出现在面前的,他觉得只是一个“貌似是城堡”的地带。眼前一切根本没有如自己想象般布满漂亮的宫殿,碎石和瓦砾到处都是;城门无人防守,只有几个倒下的冰冷士兵。

有人慌乱地往城外跑去,把他撞得眼冒金星。少年跌跌撞撞地再往里走,居然踩到了冰块。他扶着一段结了冰的破墙,跨开步子走过一条又一条狼藉的道路。不久,少年又发现了令他大为愕然的东西。他凑近去看清了那张脸。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是一张他曾经见过的特别的脸。唯一异常的是它此时一动不动,身上布满了伤口。这副黄色的高大身躯,宽阔的胸膛插着断裂的巨箭。他无助地想大声喊叫,但是喉咙此时居然发不出声来。他的双腿失去了力气,一下子就跪在了它的旁边。他害怕得把视线移开,移到散落一地的武器上面。然而那些武器上沾染的血腥还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他,刺入了他脑中不可触碰的记忆大门。

貌似他还看到有黑影在城墙外忽闪而过,听到有人在高处阴阳怪气地笑……今夜看到的所有景象都令他难以置信。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混乱的王城。但是好像又有哪些似曾相识。他发呆,他颤抖,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耗尽了力气,大老远地跑来看这种残酷的东西;看原本瑰丽的建筑崩落得不成样子;看那些白天活蹦乱跳的人们一夜之间变成一具一动不动的烂木偶……继而又觉得自己突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难以名状的恐惧回忆向他袭来。

颓败和黑暗吞没了他。

……

直到一脸不解的师父抓住了他的肩膀。少年听不清男人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东西,只知道男人为自己拭去了身上的污渍、换上了衣服、为他泡了一壶热茶。但他一口也喝不下去。他浑身发抖,只想作呕。一路上,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魔装是怎么跟着自己回来的。这个人形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附近,无言地看着少年被巨大无形的黑暗侵蚀……

*注释:

1.康氏听到树丛传来的轰鸣声是投射器发出的噪声,王城传来的巨响则是大球落下的声音。

2.时间顺序上,先是反抗分子谋划攻城,再有胥伏特引诱阿列纽斯,接着是康氏试飞与攻城在同一晚进行。攻城计划失败后是维克城堡被近卫师团包围、温森特逃亡。前几话各种倒叙穿插,显得时间和顺序等有点乱,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