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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想陪着你

林晚婧腹中的孩子是刘家的长子长孙,刘道麟喜形于色,设下长街流水席宴请全城百姓,流水宴摆了一天一夜,达旦通宵。坊间传扬的流言一夜间就变了样子,没有人再揣测年轻的少帅夫妇感情破裂,人们交口称赞林晚婧顾局识大体,体谅刘瑾骑虎难下左右为难,裴玥成了恩将仇报工于心计的反面教材,过街老鼠一般遭人唾弃。

鹭洲城北区,这片鹭洲年代最久远的城区杂居着全城三分一的人口,多是在城里务工的劳力与脚夫的家眷,楼外的管道年久失俢,墙面总是湿漉漉的染发着腥臭的潮霉味道,水滴从楼宇之间横架的水管缝隙中漏下,便是晴天里也像下着雨一般。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身着华服打扮考究的女人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在街坊们口中,那就是个奇怪的女人——住在旅社的储藏间里,吃着最廉价的面点小食,却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很精致,穿着面料昂贵剪裁精致的洋装,只不过那些洋装大多是不合身材的。论长相,女人确是五官精致曲线玲珑的美人胚子,她常跟人说起云帅的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似与他是多熟络一般,却连一个能接济她的朋友也没有,房租都交不上,只能变卖首饰家当,勉强度日。

人们曾怀疑这个女人就是被刘瑾赶出家门的“妖女”裴玥,但是传言中说,裴玥在离开帅府一周后投海自尽了,就在商港的码头上,手中还抱着一只墨绿色镪褓,落水前还叫嚣着做鬼也不会放过林晚婧,人尽皆知。

只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裴玥居然活了下来,她相信这是老天看不得她死,又给了她一个报复的机会,她便窝在这间5平方米不到的储藏间里等待时机,那些交到林晚婧手中的诅咒包裹就是在这间房里做成的,还有那些对林晚婧不利的谣言,也都是她放出去的。谎言说的多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口中的事究竟是真是假,她从心底里把自己放在了那个可怜人的位置上,却将林晚婧推进了不忠不孝的深渊。

出乎意料的是,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不可自拔的时候,林晚婧居然怀孕了。

十分钟前,裴玥在她熟络的小吃摊前等自己的午餐,老板娘莫名其妙的打发了其他客人,待周围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老板娘凑了上来:

“诶,俏姑娘,你跟云帅那么熟,偷偷透露点消息给阿姨呗。”

“什么消息啊?”

“别装傻啦,全城都知道咯!云帅要当爹了,听说日子都订了,农历2月2,龙抬头的好日子!”

“怎么……可能……”裴玥呆住。

“怎么不可能!上周刘大帅在南城门那儿设的流水席我还去了呐,那手笔,啧啧,全是鸡鸭鱼肉管吃管饱啊!”老板娘咯咯笑起来,“俏姑娘,你可别跟阿姨这儿装傻了,我跟隔壁家的老王头打赌呢,你快告诉我,云帅可是挑了日子了?”

“这消息是假的!少帅跟林晚婧早就分居了啊!怎么可能有孩子!会不会……会不会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少帅的!一定不是!我要去告诉他!”

“哎呀!说什么丧气话!”老板娘的脸刷的黑下来,“孩子六月就有了,要我说,就是云帅知道裴玥那妖精心狠手辣,为了保护林大小姐母子俩才故意演的戏!你说林大小姐那么善良哈,哪儿斗得过那小妖精啊,母子俩被害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阿姨,之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分明是林晚婧给少帅戴绿帽子,这么明显的事儿您怎么看不出来呢!裴玥才是受害者啊!林晚婧假装善良让她住进门,变着方法欺负她,千真万确的!”

“我可没说过啊!”老板娘黑着脸要将自己跟这些旧闻撇清关系,“你这孩子,说高兴的事儿呢,你怎么总往坏处想呢!把我的好兴致都给搅和了!”她手下麻利的把裴玥点的餐打包好塞进她手里,“走吧走吧,别在这里坏我心情。”

想着这事儿,裴玥心里越发憋闷,她猛地将桌边的午餐扫落在地,便是酱汁溅到了床边的裙摆也没空搭理,她从抽屉里拿出写着林晚婧名字的娃娃,捡起钢针狠狠的往娃娃身上戳:

“林晚婧,我恨你,恨你!你害我们母子,害少帅不要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消息公开之后,林晚婧的脸色却是同满耳的恭喜声不相称的忧心忡忡——匿名包裹变本加厉,纸盒里的雏鸡不再完整,缺翅少腿鲜血淋漓,若说这些东西她还能看的过眼,但在她收到染血的断头玩偶之后,她的精神防线终于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林晚婧不说,但阿标和阿玲却心知肚明——她开始害怕夜晚,床头灯总是整夜整夜的亮着;她不敢一个人呆着,即便是洗澡也恳求阿玲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她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被人跟踪,总会突然回头看向身后的某个地方;她每晚都被恶梦困扰,梦魇的纠缠中,她睡不好也吃不下,神形日益憔悴。

窗外,夜色正浓,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从夜幕降临伊始便放下了,唯有这样林晚婧才觉得稍稍安心。书桌上的西洋钟过了11点,阿玲打了个哈欠,再看坐在床上绣花的林晚婧,见她不住抬手揉眼,脸上满是困倦神色。

“小姐,睡觉吧。”阿玲劝道。

“你先去睡吧,我不困。”

“别硬撑了小姐,您不是不困,是不想睡。”阿玲走到床边,强行将她手中的绣布夺下,“便是梦里再吓人,您也不能不睡啊,您不睡,小少爷还要睡呢!”

被阿玲一针见血的点破,林晚婧没有余地反驳,良久才又开口问道:

“少帅还没回来吗?”

阿玲摇摇头,她有些诧异林晚婧居然会问及刘瑾:“少帅公务繁重,最近都很迟才回来,您可是有事找他?”

林晚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到他,被阿玲这么一问,她觉得自己确有事想同他说,但是细想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能摇了摇头。

开年之后,林晚婧迫于多方压力不得不减轻自己的工作量,这些工作重新交回到了刘瑾手中,白天巡视海防,晚上还要加班批文件,辛苦,但他甘之如饴。

回到林家大宅已近午夜时分,全家人都已经睡了,连守夜的门童也被困意侵袭在岗位上不住点头。刘瑾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梯,却见阿玲蜷坐在他的门口,靠着门板,脑袋跟鸡啄米似的上下点着,他哭笑不得,只好蹲下身将她摇醒。睡得不知时辰的女孩迷迷糊糊的醒过来,长长打了个哈欠,揉开惺忪的睡眼,却见是刘瑾在她跟前,忙站起身来:

“少帅,您可回来了……”

“有事找我?”

“嗯。您去看看小姐吧,最近她的状态很不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不好?”

“小姐总是发恶梦,睡不好也吃不下,我猜可能是跟她最近收到的匿名邮件有关。”

“什么匿名邮件?”

阿玲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眼珠子一转赶紧改口:“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改天再收到我给您看就是。还有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小姐缠着凌瑞少爷给的。”

那是一只棕色玻璃瓶,贴着全英文的标签,不过他看得明白,于是神色一凛:

“她吃这个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刚开始有点效果,不过最近作用没那么明显了,小姐还是做恶梦,半夜要惊醒很多次。”

安眠药是不可能失效的,若说失效,唯一的可能便是李凌瑞一开始就没给她安眠药,只是给她个装了其他什么药丸的瓶子,让她有个心里安慰罢了。

想来也是,就他俩的关系而言,他是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让她吃安眠药的。

房里,林晚婧躺在床上呼吸沉重,怀孕八个月的小腹隆起明显,她已经不能再仰面随着,可即便是侧卧依然很不安稳。大约又是个噩梦,却见她眉头紧蹙,浑身是汗,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沉吟。

阿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拿出手绢便要给她擦汗。

“给我,我来。”刘瑾伸手将手绢要过,见阿玲在一旁站着,他又道,“这里交给我,你去休息吧。”

这正是阿玲想听到的话,她欢快的应了声是,忙不迭的溜出了房间,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看着阿玲离开,再回味她那个“加油”的眼神,刘瑾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原来自己已经没出息到要一个小丫头给自己创造机会了。

手绢刚碰到林晚婧的脸颊,她却呼吸愈急,旋即猛然一个激灵,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来,她就这样侧身躺着,也不知道给她擦汗的人是谁,这便低声道:

“我想喝水……”

刘瑾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便将她小心扶起来,拿过床头的水杯送到她唇边,她这才醒过神来发现眼前人是谁,于是神色里不由自主的频添了几分局促: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可他权当听不见她的话,径自脱去外衣坐到她身边,伸手便将她搂进怀中:

“我想陪着你。”

倚在他怀里,久违的安全感随着那股温暖一起盈满心间,林晚婧腹中的孩子似感受到了氛围微妙的变化,舒展腿脚向父母宣告他的存在,于是犹豫良久之后,她携起他的手,牵引着他厚实的手掌到她腹上,他自是也感受到了那股生命力,喜悦与欣慰之色不加掩饰的流露在他面容上。

“睡吧,”刘瑾柔声道,“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