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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狂乱

袁谭与荀谌两人一唱一和,张郃手里捧着袁驷之头,如何能不知道二人之意。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今袁谭以上礼下,所期待者无非是效死而已。袁谭在青州时,以平原一地之基,北逐田楷,东伐孔融,曜兵海隅,于是全有青州。

其后,虽然袁谭因用人不当,不能赏信罚必,以致部众不受约束,四下多有掳掠,激的青州之内怨言四起。

但总的来说,袁谭待下宽厚,又能纳人言,不失为一个可以投效的对象。更何况以如今情势来看,荀谌明显与袁谭相近,若是不加回应,必然惹得二人不快。

想到这,张郃不禁打了个冷战,小小袁驷,已让他应付的焦头烂额,眼前这两人,可比袁驷杀伤力要大多了。

于是张郃向袁谭拜倒,道:“大公子厚爱,张郃岂能无报,今后大公子但有所驱,张郃敢不奋而向前,为大公子前驱之臣?”

袁谭大笑着将张郃扶起,道:“能得隽义效命,心中之大喜过望,已是言语难表。”

荀谌含笑道:“有大公子相扶,隽义今后当可安心为将,再不用受袁驷这等小人腌臜之气。如此一来,袁氏幸甚,河北幸甚。”

张郃口称过誉,谦虚以对,至此,袁氏这一支军中,将帅之间,文武之属,端的是和谐非常。

于是一路上,众人各尽其职,行军速度也较往日快了不少。眼见再有两三日便当到达东城与袁术会合处。

又一日天色向晚,士卒扎营后,袁谭来到荀谌帐中,面有忧色,对荀谌道:“友若先生,如今离青城已近,不但未见到叔叔,便是汉军痕迹,也不曾见到。莫不是我这叔叔仍在许都城下不曾离去吗?”

荀谌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想是袁公路不听人劝,非要在许都城下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张郃道:“袁公路部原本士卒离心,武将自立,今在大将军威权之下,才勉强妥协,共击许都。”

“这些人本非强军,又人心不聚,若是顿兵于坚城之下,又不知相机而退,一旦为人所乘,便是全军大溃,不可挽回。”

袁谭赞赏的看了张郃一眼,道:“隽义所言无差,我亦是这般想,我意以隽义为将,择军中精锐往许都下走上一遭,未知先生以为如何?”

这个问题荀谌亦在心中想了无数回,但袁谭相问时,荀谌并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看向张郃道:“隽义以为如何?”

张郃沉吟片刻,道:“若是我兵到时,袁公路全军已溃,可需搜索其人?”

这问题袁谭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荀谌斩钉截铁道:“隽义此去,万事以战机为念,而非以袁公路为上。若隽义以为可战,不妨试试我那弟弟成色,若隽义以为非战之良机,可即刻引兵而走。至于袁公路如何,只在其人天命。”

张郃道:“明日一早,我便领军往许都去。”

荀谌颔首,袁谭道:“我部精兵万人,皆是能死敢战之士,隽义不妨带上同行。”

张郃点了点头,道:“谢过大公子。”

袁谭微笑道:“隽义乃为河北而战,袁谭岂能不鼎力支持。”

夜色渐深,三人各自回营休息。第二日一早张郃领了本部军数千人及袁谭军万人精锐,又从其余士卒中挑选了数千人,共计两万人,浩浩汤汤向着许都进发。

对此全然不知的袁术此刻正皱着眉头枯坐帐中,他方到江淮时,亦曾想养民恤力,厚争天下之资以向四方。

然而政事繁琐,见效却慢,遭了几次挫折后,自小没经历过波折的袁术也有些心疲意劳,又还抱着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言不愿放开,于是一颗心在失望希望间日日往返奔波,在处断上自然偏差不断,再有袁术贪于享乐,不能餍足,对百姓横征暴敛,毫不存恤,渐渐上下离心,人人自立。

这种情况袁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不知该如何去做的他除了日日在皇宫之中,和那些在民间抢来的女子身上作威作福外,便只能更加残暴的对待百姓和仅有的臣下,以维系自己最后的威严。

此次得了袁绍之助,袁术重新纠集大军,当被重重叠叠的大军围在中央,袁术从最初的感激中离开后,心中升腾起无限的耻辱感。

那个庶子何德何能,若不是窃据我袁家之望,如何能有这般侥幸之成。

带着这种心情,当袁术带领众将来到许都城下时,面对这座汉帝国的临时都城,袁术看着紧闭的四门,顿时觉得整座城都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瑟瑟发抖。

代汉者,当涂高!

袁公路,朕,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这种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众将在荀或面前碰的头破血流时,袁术咬牙切齿的向城内派出了使者,希望可以说动荀或投降。

然而回应袁术的是城头之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又逼迫着众人在城下流了几次血后,终于再无人愿意拿自己麾下兵马,去碰这坚固的许都城了。

袁术开始不断向城内派出使者,荀或倒也来者不拒,但每每使者刚刚入城,城头之上便又添了一颗大睁着双眼的人头。

终于…连往城中去也无人愿意去了。陷入痴狂的袁术拔剑砍杀了几人后,被亲随围了起来。

就在这些人想拿袁术的首级在汉天子处换个进身之阶时,袁谭的使者到了。

使者的出现,救了袁术一命,众人被动的被提醒,眼前这个昏暴无能的废物出身于四世三公的袁家,是如今雄踞河北的袁本初的弟弟。

使者带来了袁谭希望袁术引军向东郡,随大军同返冀州的消息。袁术听在耳中,心脏几乎停止了下来,他的寿春,他的皇后,他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竟都被刘协小贼所乘!

袁术先是落下泪来,他想到冯方女的夭夭之华,善解人意,再想到以冯方女的姿色现在只怕已经被皇帝压在身下,肆意鞭笞。

美人解衣,肤白如玉!如玉…如玉…和氏璧,朕的和氏璧!

袁术激怒攻心,“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献血,使者被袁术骇了一跳,却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样,精神濒临崩溃边缘的袁术,在狂乱的幻想中,只说袁谭不日即到,与众人同攻许都。

使者明知不妥,但他也只能先行返回,把此件事报于袁谭知道,令袁谭决断。

出了袁术军营未有多远,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使者面前,在袁术亲随的剑下,使者成了死者,草草掩埋之后,几人向袁术复命。

得知使者已死,袁术再次强令众人攻城,并要挟众人道:“吾之大将军袁本初已破公孙瓒于易京,不日即将领燕代之众向许都以杀伪帝,今日争先之众人,待我袁氏领有天下,当效周武王故事,裂土封王以待天下有功之臣。”

“你破朕之寿春,朕当破你许都,只等得胜之日,杀尽许都之人,再领得胜之兵,如泰山压顶般碾碎逆贼于江淮。”在这等纯为幻想的想法中,袁术手执长剑,亲自督战,凡攻城不利者均一剑砍之,短短两日,已经杀了十余人,就连刘勋也险些被袁术一剑杀了。

随着在许都城下洒下的献血越来越多,先是士卒,再是军将,甚至军中大将,均渐渐有不告而走者。

今天又是攻城不利,在袁术砍杀了几名军将后,刘勋等人终于忍耐不住,将袁术关在了帐中。

虽然把袁术关在帐中,但众人慑于袁绍实力之强,也只敢约束袁术行为,而不敢再加冒犯,甚至在这等大战之际,还为袁术备上了掺了蜂蜜的热水。

城中满宠见了这等情况,求见荀或道:“如今袁军已如待宰之羔羊,侍中何不令城中兵出城击之,以宠看来,此时出城邀击,可大破之。”

荀或看着满宠,道:“陛下临行,尽领大将而走,如今朝中有兵无将,贸然出城,万一生乱,前功尽弃矣。”

满宠道:“温候在许,赤兔在府,侍中何言无人?”

荀或正色道:“温候乃陛下亲命于府中闭门思过,如今陛下不在,不敢自作主张,借温候之力。”

满宠手捏胡须,道:“刘玄德征战半生,负偌大名望,如今既然在朝,侍中何不以其为将?”

荀或道:“刘备虽然知兵,到底不能必胜,如今袁术兵疲将倦,只要坚守不出,其众自然崩溃,如何需要冒此等风险?”

满宠沉默片刻,然后以手指曹操府所在方向,问荀或道:“侍中以为如何?”

荀或“哈哈”一笑,道:“我道满伯宁怎么会有这般好心,居然推荐吕布、刘备这等反复之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袁术此番把许都围了,虽然声势不小,其实不过是恶犬临门,狂吠而已。若是让司空重归朝堂,掌兵退敌,此乃勐虎出匣,嗷啸山林。吾为退一犬而纵一虎。荀或虽不聪明,这等买卖也是不会做的。”

满宠沉默,片刻后,道:“司空待文若不薄,文若何以丝毫不念旧恩?”

荀或道:“司空与我同殿为臣,如今不过在家荣养,异日陛下自有任用,荀或何德何能,敢妄加打扰。”

满宠见荀或软硬不吃,又并不能以情打动,咳嗽了几声,道:“如此是我鲁莽了,这便告辞回府,不打扰侍中公务了。”

荀或笑着起身相送,道:“公亦是汉臣,如今见国家遭难,有言以告,如何能说打扰?”

满宠站起身来,看了荀或一眼,并不说话,缓步走出了大门。

其实方才满宠的建议让荀或颇为心动,毕竟如今城外士气低落至此,说不得吕布领着骑卒一个冲锋便解决了。

仔细想了想,荀或甩了甩因事繁务多而有些发胀的头,还是否定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毕竟以如今的情势来说,稳保许都不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已是强弩之末的袁术,既无传国玉玺在身,便不值得荀或去冒哪怕一点儿风险。

站起身走了走,荀或唤来亲卫,问道:“最近司空府中,可还平安?”

亲卫答道:“司空府中颇为安静,亦相当节制,除偶有人出府采买以外,几无人外出。”

荀或点点头,道:“那刘备和吕布呢?”

亲卫道:“刘备人在府中,常有锻身练武之举,中间稍歇,往往多读兵书及治民之策。”

荀或笑了笑,道:“未曾想昔日不喜读书的刘玄德如今也转了性子,如此亦是汉室之福。”

亲卫补充道:“吕布则多有怨言,言陛下不能用将以及侍中胆怯,为人兵临帝都,竟不敢出城一战。”

荀或不屑的笑了笑,连评价也欠奉,只是对侍卫道:“稍后你再派百人领了重甲强弓于司空府宅处保护,如今多事之秋,切莫令宵小之辈打扰了司空清净。”

“另外,在满伯宁及我那侄子荀攸处均派些机敏忠实之人盯着,一旦有所异动,只要不伤性命,可自行行事。”

“四处城门,无论是谁,若是无我手令而靠近,不必询问,立时用强弓射死。另外城内各处听地者分为两组,各守六个时辰,每一刻钟听上一回,只要稍有不谐,不用探查,直接发出信号。”

亲卫领命而走,荀或忽然道:“慢着,司空处,还是添两百兵吧,另外将司空左近住宅,尽皆清空,派听地者于周围仔细探查,看有无暗道机关,一应闲杂人等,只要靠近,一律带到我面前来由我亲自审问。”

“只是汝等务必注意,无论如何莫要冲撞了司空及其家人。”

亲卫问道:“若是司空强要出府该如何去办?”

荀或沉默,良久后,轻轻叹道:“便是司空强要出府,你等也不可伤及司空性命,只把人团团围住,第一时间便来报我。”

“至于其他人。”荀或神色转厉,道:“除卞夫人及司空诸子外,但凡强行出府者,能擒则擒,不能擒者,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