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天鸿轻轻点了点头,反手将羽箭射入蝎群中。

蝎群受这天下奇毒波及,立时方寸大乱。

见他们仍不散去,林晚伸手扯下数根枯藤,以火石引燃,丢入蝎群中,火与毒

两相夹击,蝎群不敢久留,一齐散去。

林晚长出一口气却听极天鸿“哎幼”一声,痛道:“不好!”

“你被蛰了?”林晚大惊失色,见极天鸿神色痛楚她一把拿出太玄天心丹塞入他口中,急道,“坐下调息,让我看看伤口!”

极天鸿本来弯着腰,猝不及防被林晚右手覆盖上嘴唇,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转而他见到林晚的神情,不由得直起了身,哈哈大笑:“我没事儿,就是诓你。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哈哈哈哈……哎幼!”

林晚一拳捅在极天鸿小腹上,极天鸿立刻呲牙咧嘴,“疼疼疼!你是要谋杀吗?”

“活该!你就躺着吧!”林晚气鼓鼓走到一边去,扭头不理他。

极天鸿盘腿坐下,哀叹一声:“咱们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都说秀色口餐,咱俩要是面对面坐着,不就不愁饿肚子了吗?快把你那苦大仇深的脸收一收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就饿着吧,练辟谷之术饿死多好?”林晚反唇相讥,给了他一记眼刀。

“练辟谷?我要是饿急了,就先把你给吃了!”极天鸿假意扑上,林晚一掌打掉他的手,嘲道:“这儿的火口烤不熟我,你要茹毛饮血不成?堂堂九疑少主沦落为穴居野人,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了许久,林晚屡次三番想套出极天鸿几人来此的目的,极天鸿只是岔开话题。

不知不觉已到了午后,林晚终究辩不过极天鸿,赌气翻身睡下,还拿手帕堵住了耳朵。

极天鸿洋洋得意,也倚着洞壁躺了下来。

过了不久,见林晚居然因劳顿真的睡着了,极天鸿轻笑一声,脱下外袍悄悄盖在她身上。

他百无聊赖,凝视林晚良久,忽而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

若我真的命丧于此,那可是着实可惜,不过死时有她,在黄泉路上一道做个伴,倒也是个慰藉……

见林晚眉梢微动,似是要醒来。极天鸿忙不迭收了外袍,匆匆转过目光。

林晚慢慢起身揉了揉眼睛,见极天鸿只是枯坐,奇道:“你也不无聊?”

“当然无聊的紧,可谁让同伴睡得像只小猪,让我无话可说呢?”极天鸿调侃道,见林晚又欲生气,他灵机一动,笑道,“好啦,是我不对,我吹只曲子赔罪行不行?”

“你什么时候能少说点话,少得罪点人?”林晚无语,颔首算是默许。

极天鸿轻笑着坐得近了点,抽出洞庭箫送至唇边,乐声如云水奔腾,碧波荡漾,乃是一曲《泛沧浪》。

林晚轻合双眸,倾耳静听。听到动情处,她微有遗憾,笑道:“若我此番带了琴,定要与你合奏一曲,才能无憾。”

极天鸿受了箫,含笑道:“无妨,日子还长,共奏的机会总不会少。而且洞中太过狭隘,若是合奏,还是到名山大川中的好,天人合一,岂不快哉?”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林晚回味道:“正是,你那日吹奏的《春江花月夜》合了天时地利,与今日相比,还是多了……等一下!”

她忽而止声,似是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一样,勐然睁大了眼。

“极天鸿,刚才的曲子,没有回声吧?”

极天鸿一怔,旋而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洞穴并不深?正好,反正也是无事,不如进去看一看?”

“正合我意。”林晚笑道。

两人旋即开始收集洞口枯枝,三下五除二扎成了一个粗陋的火把,极天鸿举着火把在前,两人小心翼翼向洞内走去。

洞内果然既矮目窄,两人不过向内走了十余步,就到了尽头。

只是此处却有些异样,尽头处的洞壁被藤蔓覆盖,从缝隙中隐隐露出几点光亮。

林晚略一沉吟,拔剑上前砍断藤蔓,很快,它探索掩盖的事物就暴露在亮光之中。

“这是——”

“难道……”

面前,正是一扇嵌在石中的青铜大门,大门正中央十颗夜明珠有序排列,熠熠生辉。

极天鸿惊疑不定,沉默许久,忽道:“丫头,你刚才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潜入神女峰吗?”

“莫非……与这个有关?”林晚没想到他忽然愿意回答了,立刻追问。

“恐怕是的。”极天鸿悠悠叹了口气,“算了,也不瞒你。你可知神女峰的神女暗阁?”

不待林晚回答,他又笑道,“你自然不知道,因为这是三年前我师父从一本九嶷古经中解出的秘语。经载,一位先代魔道大能将所集武学暗于峰中,造出神女暗阁。”

那人精通阴阳五行,为了让子女受益,便制造了一套精巧的机关,让这暗阁只能在闰五月的两月相交之日,由尚未弱冠的少年开启。

虽说这记载像是方士唬人的东西,但毕竟是先代大能所遗之物,我们也不敢胡来,只能照着那记载等到了今日。

林晚只觉不可思议,思索良久,方才信了这个说法。

她不由得长叹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还是这种老生常谈的事。不过,神女阁在此建阁已有近百年,说不定这峰中的秘宝早就被人家给取走了,你们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他一脸嘲弄,极天鸿不以为意,笑道:“你是不服气,还是嫉妒了?反正左右无事,来看一看也不错。”

他不理林晚的回击,上前仔细察看,“这些夜明珠,似乎有什么古怪……”

“它们的排列似乎有一定的规律。”林晚也凑上前来,她心神一动,伸出双手覆住几颗夜明珠,“如果去掉这几颗……”

这洞中本就狭窄,林晚上前几步,就几乎与极天鸿挤在了一处。

她一心解谜,丝毫没有在意,极天鸿确是有些慌了神。

他的鼻尖嗅到一丝幽远清冷的体香,手背上也垂了几缕秀发,一阵温热传来接,极天鸿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慌忙后退几步,侧过头深深呼吸几次,这才回了神,再度上前。

林晚双手覆住了三颗夜明珠,余下七颗由上自下,列成了一个熟悉的图桉。

“北斗七星?”极天鸿恍然大悟,立时发现了问题所在,“北斗七星即便加上辅星与弼星,也只有九颗而已。”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了最后一颗夜明珠上,“那么这颗……就是多余的了?”

见林晚颔首,极天鸿拔出短剑倒转剑柄,狠狠砸在那夜明珠上,将它一下子推了进去。

青铜大门起初全无动静,继而,整个山洞忽而震动起来。

震动中,大门裂开了一条一指宽的缝隙。

等了片刻,见并无异样,林晚与极天鸿上前扶住大门,用力将它向左右两边推去。

这大门甚是沉重,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大汗淋漓地推了许久,才算推出一条一人宽的小道。

门内漆黑无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十几只蜡烛错落点缀在两侧的崖壁上,阴风阵阵,微光溶溶,煞是可怖。

林晚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极天鸿虽也是头皮发麻,但仍迈上前去挡在她面前,故作轻松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鱼膏?难不成这东西真能千年不灭?”

林晚缓了几口气,慢慢适应了眼前的景象。

她回身拾起一块石头向面前的黑暗扔去,只听了石头滚了几滚,旋而没了声响,直至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传来。

“前面是断崖,下面应该有暗河……我们能收集的枯枝几乎全烧光了,现在该怎么办?”林晚忧心忡忡,“你们那本古经上说了什么吗?”

极天鸿走到一只人鱼膏烛前仔细观察,一边道:“我们只知道神女峰的白浪麓是关键,现在阿暮他们应该就在那里……你看这里!”

他忽然惊呼一声,林晚凑上前看去,只见人鱼膏烛临近的地方赫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仔细看去,像是数个上下排列的立足点。

“难道说……这些蜡烛是用来指路的?”林晚疑道。

她向下望去,果然见到这一侧的蜡烛排列十分整齐,不似对面崖壁上的蜡烛般参差不齐。

“现在前后无路,我们不如下去一探。”极天鸿好奇心大起,一跨步就攀上了岸壁。

林晚被他惊出一身冷汗。大喊道:“你疯了!”

极天鸿哈哈大笑,仗着高超的轻功游走于崖壁之间。林晚着实担心他,迟疑片刻,也跟着攀了下去。

两人小心翼翼探着路,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到了崖底,脚边淌着一条暗河,岸边还横着一条木船,不知是何物所做,坚硬无比。

两人又歇了片刻,一齐将小船推入河中,跳了上去。

小船顺水漂流,晃晃悠悠荡进了黑暗之中。

林晚看不清事物,恐惧之情在黑暗的包围下疯狂弥漫开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忽而,她的背重重靠在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上,只听极天鸿柔声道:“别怕,有我呢。”

林晚促然落入他怀中,起初大感安慰,旋而便烧红了脸,一把推开了他:“我……我才没怕!”

极天鸿沉沉一笑,转而握住了他的手:“你见过人的生老病死死,却仍是自小待在凌竟峰上,没到过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害怕也没什么,别逞强了……你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还只还会绣花呢。”

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河、船、自己和身边的人,一概是一片漆黑,彷佛只有手上传来的热度告诉林晚她不是一个人。

林晚默默将脸埋在膝间,不再言语,生怕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极天鸿自然也猜破了她的心思,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仍能想象出她害羞的样子,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异常。

“那个……其实我小时候也进过类似的山洞。”极天鸿悄悄深呼吸了几次,打破沉默,“要不……我讲给你听?”

林晚点点头,又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只得局促不安地“嗯”了一声。

极天鸿随即讲述起来,他的声音和暗河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低沉而悦耳,不知何时,这浓密的黑暗竟也变得温暖而有安全感了。

待到前方露出微光时,极天鸿已滔滔不绝讲到了自己小时候四处闯祸,挨了江逝一顿打的趣事。

突然出现的光亮一下子将两人拉回了现实,极天鸿的声音戛然而止,旋而,两人匆匆放开了彼此的手。

前方的光亮越来越大,终而,小船悠悠漂进了亮光中,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两人意是从一个山洞中漂了出来,面前水路延伸,最终汇入一处晶莹的湖泊。

湖上有一线飞瀑,自高处的两峰之间倾下,两侧山壁有石阶可拾级而上,绕至瀑后。

在最高处的一面山壁上,赫然刻着四个篆书大字——神女暗阁。

环顾四望,只见绝壁相连,郁郁葱葱,将此地围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小幽谷,谷中芳草鲜美,翠竹掩映,流水冷冷,飞瀑如银,美不胜收。

而在幽谷深处,竹林间隐约露出一间小阁。

极天鸿与林晚皆是目瞪口呆,直到小船飘近瀑布,他们才匆匆回过神来,跳上了陆地。

林晚俯身细细嗅着芳草的味道,不胜感慨:“别有洞天,真的是别有洞天啊!”

两人一起瘫倒在草地上,朗声大笑起来,林晚转头望去,却发觉一丝古怪——极天鸿忽而不似之前一般随意地正面看自己了,见他颇为古怪地刻意挪开目光,林晚百思不得其解,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极天鸿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向小阁走去。一段短短的路,他却忍不住地向林晚那边瞟去,可又立刻偷偷收回目光。

这下连他也发现自己的古怪了,不由得狠狠掐了掐自己,死命摇了摇头,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小阁已有多处破损,但主体依旧完好。

阁中摆着诸多书架,但都空置着,落满了灰尘,只有角落处的一个小架摆了数卷竹简,一方木盒。

两人走了过去,极天鸿眼疾手快的拿起木盒上一方丝帛,匆匆打开,道:“这是什么……慧陵遗笔?”

“偶得先人遗宝,此物非余所需,留赠后人……”林晚辨识着上面的笔迹,“这是慧陵师太所书?难道阁中之物,是被她取走了?”

慧陵师太正是神女阁创派掌门。在百年前,神女阁还只是神女峰上一处小小的道观,而慧陵也不过是一个被观中老尼收养的小尼姑。

但她不知经历了什么,竟练出一身独步天下的功夫来,一手缔造了如今的神女阁。

传到如今的文璃师太,神女阁已有近百年历史。

极天鸿思索良久,慢慢道:“闰五月……这并非百年不遇的奇观,如果说慧陵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那么她是借此地武学才创立了神女阁?”

林晚转身细细察看阁内,道:“确实,这里的典籍应该都被她取走了……如果说此地确实与白浪麓相连,那么她大可将那些竹简带出秘阁。”

“或许她同我们一样,是在无意间撞破了神女暗阁的秘密。你看,这里还有!”她快步上前走去,见面前立两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了百余字的篆书。

“《木演天书》与《水韵奇经》?”极天鸿也跟了过来,阅读道:“这似乎是某种心诀。丫头,刚才那架子上搁的是兵书。”

“兵书?”林晚一怔,回身去察看,上面的封题正是《太公兵法》,只可惜是残卷,并不完整。

“这些东西我要了也没什么用,一会儿把那心诀背下来算了,这兵书就送给你了。”极天鸿打开木盒,“这里面是什么……嗯?”

林晚也看到了盒内的说明:“《水韵奇经》至寒柔,非修寒功者不能习,此浮沉珠可辟寒聚阳,益修习寒功之人调平阴阳。”

她触了触那颗坠在绳上的珠子,果真有一股暖意袭来。

极天鸿笑道:“好东西,真像是给你量身打造的。丫头,接着吧。”他将浮沉珠挂在林晚颈子上,林晚心中一暖,道:“……谢谢。”

“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还客气什么。”极天鸿拍了拍她的肩,扬起笑容,只是细细看来却有几分局促。

林晚也发觉了他的异样,只是不便多问,就转移了话题:“我们先把这心诀背下来,之后找找有没有其他出路,崖壁上的洞口应该是一条通道,但出入不便,非武功盖世者不能自由来去,这里的建造者一定还准备了其他退路。”

极天鸿颔首认同,两人便在石碑前盘坐下来,一心一意背诵上面的心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晚颈上的浮沉珠渐渐温热了起来,墨色的表面偶尔闪过几丝微不可察的金光。

许久,一声深沉的叹息悄然响起。

神女峰白浪麓,天色渐晚,归鸟赴林。

应千千与与筋疲力竭的林暮汇到一处,一齐瘫坐在草地上,应千千摇头道:“太难找了,太难找了!在这深山老林里翻了这么久,什么线索都没有……极天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林暮展平四肢瘫在地上,只是摇头。

此时有一人急匆匆跑了过来,正是越皎皎,只听她道:“少主,不好了!武林联盟那边也出事了!我不久前见到木梵和青衣子都带着人四处搜索,还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可听了陆云生和苏清心的对话,是林晚失踪了!”

“林晚还没有回去?那鸿哥哥……”林暮一下子坐了起来,额上顿时冒汗,他一把抄起扇子,急道,“我要去找他!”

“恒教主已经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你行吗?”应千千制止道,“现在外面全是武林联盟的人,你出去不是找死?”

眼看两人就要争吵起来,越皎皎左右为难,正手足无措时,忽闻身后水声大作——三人一齐回头,只见身后林间的一池湖泊忽然激起雪浪,接着,两个人从水中冒了出来,正是极天鸿和林晚。

见状,林暮惊喜大喊一声,先扑了上去拉两人上岸。

几人还来得及说上话,恒玄之就现身打断道:“他们的人快来了,赶紧……小天?你们?!”他眼角余光扫到浑身湿透的林晚二人,惊得连话也忘了说,林中一时寂静得诡异。

就在这寂静中,联盟中人搜寻的喊声与脚步声,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