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沐浴在阳光下,规划俨然,规模宏大的古城!

林晚四处扫视片刻,便认出现在自己所立足之处是一座石崖上的宽阔平台。

从这里可以鸟瞰全城景象。古城呈同心圆状分布,最外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越过一条护城河就到了居民区,越向圆心,建筑越辉煌奇异。

圆心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祭台,正处太阳下方,四边又延伸出四座小祭台。古城四周石壁耸立,指向天空,天空中没有云彩。

只有一轮位于天穹之顶的耀日和几颗晨星。

“这就是……”极天鸿惊叹道。

“这就是北海古城了。”尔殊冶轻描澹写道,“很诧异吧?”

“这里……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啊!”林暮奇道,“我们怎么能同时看见太阳和星辰?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地底吗?”

尔殊冶一笑:“真的没有区别吗?”

他话音刚落,先前一直沉默的林晚就低声应道:“这里……太静了,没有风,没有鸟鸣,整座城里没有一丝生机……”

“可那些树木花草呢?”越皎皎奇道,“那些波光粼粼的河湖呢?”

獬豸慎重道:“阿晚,这些……都是幻象!”良久的沉默。

半晌,尔殊冶轻声道:“走吧。”

他率先走向入城台阶,却并未熄灭火折。

林暮与极天鸿见状,也未敢熄灭手中火折,五人就颇为奇怪地举着火折走向古城。

獬豸神经紧绷,坐在林晚肩头。它轻声道:“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子。为什么这里竟无丝毫黑影?难道这里除了那三个家伙,还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它心念一动,看向林晚,“阿晚,浮沉珠借我一用。”

言毕,它腾空而起,两只爪子捧住林晚颈前神珠,竟是一口吞了下去。

“獬豸!你……你已能碰触实物了吗?”林晚惊道。

獬豸轻咳两声,道:“不是。这里面有我的精魄,我需要用它来暂时激活尘封的神力。现下这古城太过古怪,你我牵扯过深,我担心引出来什么脏东西。”

一阵金光闪过,獬豸长啸一声,竟化为了全盛时期的模样,它通体墨色,高大威武,头顶一只独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这对你的身体好吗,你不是一直在养伤吗?”林晚见状,不禁担忧不已。

“无妨,此次化形应能维持三天左右。阿晚,你的体质不比我的前几任宿主,你自幼修习武功,体魄强健,所以在你身上依灵,我恢复的速度也较以前快了许多。”

獬豸一笑,紧紧跟在林晚身后,“我的盘古天可勘破一切玄机,无论是人心险恶还是魑魅魍魉,皆可一眼识破。走吧,就让我看看,到底是这古城的古怪之处强,还是我这一统玄机的盘古天强!”

穿过虚幻的林间,五人一兽终于站在了北海古城的内城入口。

期间,虽然四人很想看看这幻境中的林木是否有真实触感,却因尔殊冶的再三告戒,只得按捺下好奇心专心赶路。

现在,五人面前耸立着一座白塔,塔身上深深插着四五把锈迹斑斑的刀剑。

直觉告诉林晚,它们不属于这座古城。

“这是当年那一队金帐人留下的,有七八个人折弄了刚才的树木,到这里后就中蛊了,脸色幽绿,放声高喊,最后被其他人钉死在这座塔上。”

尔殊冶缓缓叙起当年往事,“更为诡异的是,那几人在死后不久,就慢慢消失了。”

林晚四人望向那座看似无害的白塔,纷纷骇然。

“记住,不该碰触的东西,千万别碰!”尔殊冶又一次告戒道。

塔后的居民区已清晰现出,静静等候着这群不速之客的光临。

前方的幻象之中,到底还有多少谜团?

真实与虚幻的日光倾泻而下。白塔沐浴在明媚之中,却依旧见不到一丝阴影。

这个有光的地方,没有影子。

林晚心有余季地绕过白塔上曾屠戮生灵的刀剑,扯了扯极天鸿的衣袖:“身为玩毒行家,你能看出来那是怎么回事吗?”

“得了吧,丫头。”极天鸿无奈白了她一眼,指指尔殊冶,“大行家都看不出来,你还问我?”

尔殊冶闻言轻笑几声,嘴角弯起显而易见的弧度:“走吧。”

到了安息后,他明显放松了许多,对极天鸿等人的态度也更为宽容,林晚觉察到这一变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走过白塔后,五人一兽才算真正进入了古城城区。

白石板上镂刻着幽蓝与绛紫的纹路,街道交错纵横,路两旁房屋与华夏、高丽等国迥然不同,房屋均由类似汉白玉的石料砌成,屋顶呈圆盘状,大多在门旁延伸出两道石檐,各种奇形怪状的灯笼悬挂其上。

房屋旁多植草木,却都开着巍澜小花,与外面风景大异。

尔殊冶将手中火折靠近一户人家门前灯笼,只见火苗颤抖几下,竟如见鬼一般低了数寸。

尔殊冶收回火折,看向身后四人:“这种灯由海晶制成,辅以人鱼体脂制成的灯油,可长燃不灭。不过这海晶乃是至阴之物,其性与寒髓针所用的物料相似,因此除了人鱼之火,其它火烛一日靠近,就会减弱直至熄灭。”

“这海晶很罕见吧?”林暮极力按捺下想要赏玩奇物的心思,不解道,“这里的居民……哦不,先祖们为何会用它做灯烛?”

“北海部落以水神幽为始祖和保护神,在这个最靠近水神神宫的地方,自然要更为敬重。海晶是水神赐予北海的奇物,向来只有皇族陵墓与水神祭所才能用它,以示敬意。”

尔殊冶拿出来了难得的耐心,向一旁四个初入安息的少年解释道,“所以世代居住于此的北海部落才会用海晶做灯,向水神表示无上的敬意。”

在尔殊冶引导下,五人迅速穿过这片看似安静祥和的居民区。

但从墙壁上偶尔出现的刀剑之中,林晚还是隐约嗅到了当年的那场血雨腥风。

不一会儿,五人就穿过了外围民居。眼前是三座金碧辉煌的画桥,另一端直通内围的祭坛区。

“这就是你说的第一个难关?”极天鸿想起尔殊冶之前说过的话,慎重问道。

尔殊冶点头,上前几步:“不错,想要过了这一关需过桥者阴阳相合,内息平稳,心无杂念。以我的实力过这一关并无难处。但你们四人火候未到,必须两两相携,方能勉强过去。”

“你能不能把那个‘勉强’给去了……”越皎皎小声滴咕一句,看向林暮,“少主,我们一起吧。”

“好的,皎皎,到时候千万小心。”林暮深呼吸几下,本想缓解一下焦虑的心情,可他一扭头看向极天鸿和林晚,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两人大眼瞪着小眼,林晚脸上是一万个不情愿。

双颊绯红无比,极天鸿却旁若无人地一脸坏笑,修长五指早已搭上了林晚右肩,一副路人皆知的笑容。

“你们也没必要瞒了。”尔殊冶取笑道,“我们谁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又不是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

“够了!”林晚狠狠一跺脚,方才伸出玉手拉住了极天鸿衣袖,极天鸿则迅捷无比地用小擒拿手将林晚玉手紧紧扣住。獬豸虽已化形,不复平日模样,可这时却再度“原形毕露”,又捂着肚子在地上笑到滚来滚去。

“獬豸,你要再敢这样没大没小,以后就别求我给你弹琴!”林晚苍白无力地恫吓一句,自动忽视几道玩味戏谑的视线,大步流星走向靠左的北海桥。

这座北海桥桥面依旧由白石砌成,玄奥的蓝紫纹路环绕其上,隐约构成了几个字符。

桥栏由似冰似玉的材料浇筑而成,日光下澈,染尽金辉。

一十九盏海晶奇灯罗列其上,从灯中传来隐约环佩声,更显诡奇。

林晚只觉脑中不明所以的喃喃声愈发强烈,她看向林暮,林暮也面色古怪地环顾四周,却依旧寻不到声音来源。

獬豸仔细端详桥面片刻,金童闪烁,轻声道:“阿晚,从桥的这头到彼岸,共有震,瞿,离,兑四个字,恐怕这是北海部族中华夏后裔依五行八卦布下的机关。”

与此同时,尔殊冶也踏上一步:“林晚,极天鸿,你二人运功使内息相融,切忌一消一长。林暮、越皎皎,你们二人稍候。”

言毕,他手中星寒杖运转如风,袍袖鼓起,真气充沛,径直跃向中央的北海桥。

林晚和极天鸿自是严阵以待,林晚丹田之中青光洗烟尘内力齐发,清寒之气大盛,她的裙带也无风自动。

碧蓝与天青光芒并生,潮起潮落,浑然天成。

极天鸿清啸一声,万辰归一内息并生,一片炽热内力弥漫开来。

他白皙右手迅速握住林晚左腕,清寒与炽热并交,阴阳相生相克,两人心意相通,同时点足,如乘风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桥面之上。

极天鸿右足刚一触地,登时听到一阵电闪雷鸣,只见桥面上的“震”纹紫电大作,列缺冲天,一道紫雳弥漫的球状雷电已自桥面横空出世。

他急忙一把揽住林晚腰间,迅捷点地腾空。

尔殊冶见状朗声道:“不必惊慌,只要内息无恙,那列缺就不会伤人。”

林晚二人闻言,这才如履薄冰般落回桥面。

两人内息相互交织,呼吸也略有急促。

果然,虽然周身环绕着紫电,但林晚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两人手中水华、清秋合力开道,很快冲出了雷电。

一旁面色苍白的林暮和皎皎见状,都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按獬豸所言,下一图纹是‘巽’,只怕会有什么阴风厉飓。”林晚心中暗自思索,握紧了手中水华。极天鸿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轻声安慰道:“没事,丫头,还有我呢。”

林晚心神一动,轻轻点头,她攥紧对方的手,再度向前踏去。

另一边,尔殊冶已顺利行至桥心,正在指导林暮二人过桥。

而獬豸一马当先,已在桥对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晚。

林晚和极天鸿踏出约莫二十来步,已进入了‘巽’纹领地。

果然,本来没有一丝风声的古城突然狂风大作,纷纷向桥面吹来。厉风呼啸,似乎风中有物,一阵剑啸。

“潇潇暮雨”与“北豆扶摇”同时破空而出,剑花舞动凌厉无双。一阵尘烟落地,只见两人身边多了堆漆黑沙砾,不知是何物。

厉风减弱几分,两人身形迅速闪动,堪堪冲出风阵。

极天鸿手中羽箭激射而出,一道黑影再次化作沙砾,狂风大呼几声,最终沉寂下去。

林晚俯身拾起射入桥面的羽箭,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极天鸿小心翼翼地踏出十来步,就觉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袭来。

他一怔之下,就见身旁勐然升起一人多高的幽蓝火焰。林晚轻声道:“这种奇火在《九字天玄》之中有所记载,此物似火而非火,至寒无比,非寒功不能化解。”

“这一关对于旁人来说自然不易,不过对于你来说可当真是小菜一碟。”极天鸿一吐舌头,轻轻弹了弹林晚侧颊。

林晚啪嗒一下打掉他的手,没好气的闪过,右手水华迅捷使出“月满潮生”,左手则是“星陇虚剑”连发。她内力一经催动,周围空气也彷佛陡然变冷。

幽火爆裂几声,四散开来,在地上化成一滩水渍。

林晚刚欲踏足,忽听尔殊冶惊道:“快止步!”

可为时已晚,她和极天鸿在水渍之中双双滑到,一个趔趄,已滑到的桥尾的兑字之域。

只闻桥面破碎声大作,两人径直跌落。

落地之处正是一汪幽泉,极天鸿横抱起林晚,自嘲道:“丫头,本来打算来北海捞你的,没想到真捞成了。”

林晚又急又好笑,嗔道:“还有心情说笑?看看周围吧!”

两人环顾一圈,只见幽泉之外是一小片沼泽,幽蓝光芒闪动,隔绝了外路。

尔殊冶的喊声隐隐从上方传来。却因蓝光阻隔,听不真切。

勐然,两颗蓝色光珠陡然从黑暗之中浮现,光珠连续闪动几下,缓缓靠近。

林晚失声尖叫:“是眼睛!”

随着一阵古怪的爬动声,来者映入两人眼帘——一只赢弱的白鹿,头生四角,却不失眼中神采。

“你……是獬豸的人?”白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良久,方才定格在林晚身上。

林晚一怔,回想起先前獬豸之话,勐然想起自己少时读过的《山海经》,她朗声道:“阁下可是夫诸?”

极天鸿一怔,问道:“什么?獬豸?夫诸?他们不是……”

“不愧是獬豸阁下的人。”白鹿感叹道,“不过我很好奇,那个小子怎么能看见我。”

夫诸的目光转向极天鸿:“你身上并非有我族灵力,灵感却极强,看来那位是看上你了……”

“那位?”极天鸿一头雾水,林晚追问道:“是鹅雏?”

夫诸却不答她的话,而是仰头看向上方:“獬豸阁下怕是要发火了。”

它鹿尾一摇,缓缓退开,“我在此守护已有千年,离开此地只怕会烟消云散,两位请回吧。

“我很好奇,你们为何未中这阴沼之毒……”

“毒?”两人相顾失声,正欲追问,幽泉之水却突然腾空,滔滔不绝,在夫诸灵力驱使下将两人径直托上桥面。

夫诸轻叹一声,转身回到幽泉深处。

桥面之上,獬豸欣慰望向林晚,同时又狠狠瞪了一眼桥下:“夫诸,别以为本座不敢动你!”

“獬豸阁下,你的宿主和那个少年并未中我这阴沼寒毒。”闻言,夫诸解释道。

獬豸不放心地仔细扫视几遍林晚两人,方才慢步踱离桥面裂洞。

尔殊冶冲一旁林暮和皎皎道:“你们别过来!”

言毕,他一把抓住林晚脉搏,焦急道,“可有什么不适?”

“无妨。”林晚摇头问道:“什么是阴沼毒?”

“那是潜伏于至阴古沼中的一种蛊虫。”尔殊冶又搭上了极天鸿脉搏,“现在恐怕只有此处和叶蕃高原才有此毒,不过蛊虫十分怕奇毒之物。你的血中有寐风,故而无妨。”

他又看向极天鸿,“不过你为何没有中毒?”

极天鸿思索片刻,道:“奇毒我身上没有,奇毒做出来的东西却有。”

他右手从颈中扯出一条绳链,绳末系着一朵晶莹剔透、如玉似脂的梅花花石,“这是玉梅花骨,由身中玉梅花毒之人的骨髓炼成,可御一切奇毒。我在建始宫被那高公公暗伤后,恒教主就将此物赠予我。”

“什么?师父太偏心了!这玉梅花骨天辰教仅此一朵,也不送给我!”林暮见状,立刻吃了醋。

“得了吧阿暮,每次出来谁带你玩的?千面璇玑扇谁送你的?你每次生日时收到的奇宝是谁送的?”极天鸿打趣道:“咱们九嶷和天辰教亲如一家,谁不知道我师父和恒教主都把咱俩视如已出,这个小便宜你大哥就领喽!”

“行了,过桥。”尔殊冶打断几人的话,率先下桥。

林晚紧随其后。那玉梅花骨她倒是十分新奇,如此珍贵之物,恒玄之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她思索片刻,打算回去好好请教师父。

极天鸿收好玉梅花骨,快步追上林晚,轻声道:“出城之后,你可得把獬豸的事好好给我说说!丫头,没想到你还瞒了我这么多事。”

末了,他轻轻拧了拧林晚的脖颈。

林晚急忙推开他的手,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是只瞒你一个嘛,干嘛这样?”

“丫头,瞒着你未来的夫君,你还有理了?”极天鸿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林晚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不再言语。一旁的林暮和越皎皎又带着戏谑笑容看着他们厮闹,一时间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