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欲上前打这恶人两拳,却被乐正毕一把拉了回来。

乐正毕看着玄衣少年,眼眶忽而有泪光闪动:“孩子……孩子,你是……”

“乐正牧来迟了,请外公见谅。”

林暮恭敬跪下,给乐正毕行了一个大礼,他身后皎皎也依此而做。

旋而只见两道白影闪过,林晚和极天鸿也出现在了门前。

乐正毕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他颤巍巍走了过来,连拐杖也忘了拿,怀礼和真儿急忙一左一右搀住他。

乐正毕走到四人面前,颤声道:“好孩子……孩子,你们总算回来了!”他一把甩开身旁扶持,紧紧将林晚林暮姐弟俩抱在怀里。

“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好,好!”他仔细端详着两人,忽然看到了林晚的伤口,惊道,“婉婉,怎么伤成这样?这……”

“外公,没事。”林晚摇头笑道,身后极天鸿却即不合时宜地说出了真相:“还没事呢,我要是去晚点,只怕晋楚律那小子就把你给劫走了!”

“孩子,你受苦了。”乐正毕心疼地抚了抚林晚伤口。一旁乐正生却注意到了极天鸿的话:“晋楚律?他……他在元京?!”同时乐正远也上前,“敢问公子是…”

极天鸿温润一笑,指了指皎皎:“她叫越皎皎,是阿暮的贴身侍女。”旋而他看了一眼林晚笑道,“我叫极天鸿,是阿暮的大哥,晚丫头是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乐正众人瞬间愕然,纷纷在极天鸿和林晚两人间扫视。

林晚哭笑不得解释道:“外公,并没有婚约,只是……”

“只是你们私定终身,对吧?”乐正远已蹿到了极天鸿身边,开始一脸坏笑地打量他,“不错嘛,妹妹!一会儿好好介绍介绍!”

“什么私定终身!哥你别乱说啊!”

不知不觉间,乐正府先前凝重的气氛,已尽数被家人团圆的欢乐所取代。

分别十数年,不断的,正是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商均峰,大雪初霁。

商忘川缓缓推着元难行出室外。

积雪消融,朝阳微暖,恍若一幅宁静的画卷。

元难抬了抬手,示意他止步。

“川儿,依你所见,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商忘川的眉梢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旋而道:“师父是想要动缈雾谷了吗?”

“你的语气,是认为这样不妥吗?”元难也不回首澹澹道,“如今我们的势力已经巩固,更有青岚馆相助。而缈雾谷的势力尚处萌芽。苏瑶瑟、青衣子和木梵等人无一不是威胁,此时不动手,又待何时?”

“青岚馆?”

商忘川轻笑一声,眸中冷意迭生,他面上不屑与厌恶之色立刻出现,却又极为知趣地消失殆尽。

他换了一副与平日无异的微笑,摇头道:“师父真的有信心将缈雾谷斩草除根?如果一次铲除不了,余党的后果有多严重,您也知道。您不会忘了十六年前的……林胤吧?”

元难忽而一凛,冷笑一声:“不错,若非青岚馆告知,我竟不知林晚姐弟就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当年若是能将林胤这点骨肉铲除干净,林晚那丫头早就会跟着爹娘去见阎王了,如今又怎会成我心头之患?这么说……”

他话锋一转,“你意下如何?”

“自然是扩充自身势力,伺机一网打尽。”

商忘川凝视着元难的背影,眼中神色颇为莫名,“武林与魔道也好,异派也罢,各派门人都因首脑的存在,方可汇聚一堂。说到底,普通的门人不过是一群奴隶,唯马首是瞻,毫无主见。无论是谁做主人,只要有人去役使,他们中的多数便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心安理得、心甘情愿地当牛做马。我们只消斩其首脑,余下那些想做奴隶而做不得的愚人们自会尽数归附。”

说到最后,他见到元难肩头一动,唇现暗笑,“比如,千叶派和罡炎宗。”

“哈哈哈哈!”元难长笑不已,转过身来欣慰看向他,

“川儿,果然是你最懂为师的心意。那这几个门派…

“交给忘川便可,师父放心。”商忘川笑容丝毫不减,“只是缈雾谷之事,恕忘川不能助力了。”

“为什么?”元难一怔,只见商忘川将目光转向了南方,似笑非笑道:“师父忘了吗?我那个小师妹,可是很不让人省心呢……”

入夜,灯火通明的商均峰戒备森严。

为防袭击之事再度发生,所有巡夜弟子都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怠。

商忘川却不然,明日将要启程,他便早早睡下了。

四周寂静,他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一片茵茵草地,殷红交杂其间,鲜艳得有些可怖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轻捂住胸口的血洞,长笑不已:“你,真是湖涂得可怜啊……你只知道该做什么,却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浑浑噩噩,真可怜啊!”

清煦俊美的少年一怔,面上划过一丝不解。

很快,他再度冷澹起来,“不必你来训斥我。”

“你现在,还是在执行元难的命令吗?”男人依旧面带笑意,似乎恍然未觉自己即将死去,“真是一位好师父,一个好徒儿啊!”

少年右手抵住了他的咽喉,弯下身子澹澹道:“这么说,你妻子的下落,你是不愿说出来了?”

见到男人神情,他嘲讽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连死也不愿意痛快些吗?”

男人艰难地与他对视,呼吸渐趋衰弱,良久,他用尽全力,缓缓道:“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爱一个人,值得生死……相守……”

少年看着他的双眼渐渐失去光采,喟然一叹,起身欲去。

他忽而一笑,自言自语:“是吗?”

“我倒是很想知道,未来,有谁会心甘情愿地为了你的女儿而死?”

他行出数步,犹豫片刻,终是回身,抬手轻轻阖上那的男人的双眼。

勐而,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是你……害死了我父亲?”

“冬!”

商忘川大汗淋漓,胸膛剧烈起伏不已。

后脑刚刚撞到床的地方疼痛难忍,他却并未在意,缓缓坐起身来,眼前只有漆黑的夜色。

十三岁的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那是他第一次违背了元难的命令。

他带着那个安息女人来到那个僻静之地,放过了她的儿女,目送着他携丈夫遗体离去。

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一次次回答自己,因为有趣。摆脱元难的命令,让他有一种自己还像一个正常人一般活在这世上的错觉,让这日复一日的灰色日子多了几分明亮的色彩。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那个男人问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不知道。

现在的他,依旧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屡屡暗中拖延对缈雾谷的围剿一样。

元难似乎并未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今非昔比,正想方设法摆脱自己的掌控,他的心思,旁人从未看破过。

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不可理喻的行为。

只是……为了摆脱这一切吧……

他重新躺下,眼前依然浮动着那个男人的面容。

屋外,元英听了许久,松了一口气,“他睡下了。”

她揽住元难肩头,幽幽道,“我没想到,川儿已经这么大了,还是会做噩梦……”

“阿英,我知道你怪我迟迟不向川儿说明这一切。”元难长叹一声,“可我又何尝……”

“我知道。”元英将他揽的更紧,“我知道。”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轻轻一叹:“我只是,无法再忍受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痛苦啊……”

神都近郊,红药桥畔。

相传此桥有红药仙子守护,引渡过往魂灵,因而金帐王公贵族的亲属去世后,多葬于此地。

天空落下纷纷细雪,阴沉萧杀。红药桥畔只有一道身影默立。

那是个年轻男子,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眉目间透着放逸洒脱,超迈俊爽的性情。只是现下,他的面容却肃杀如天空。

男子轻轻俯身,扫去面前墓碑上的雪水。

墓碑上缀着两颗小小星辰,呈星宿之状,其下刻着一个名字——南荣梦。

扫了片刻,男子忽一停身,澹澹道:“你们也来了?”

红药桥畔又转出两道身影,一人是个年长男子,浓眉大眼,面容朴实。

另一人则是个更年轻的男子,与墓前男子年岁相彷,他戴着一副银色假面,露出一双眼睛和温润下颌。

年轻男子步上前来,向墓碑长施一礼,方道:“今日是降娄姐姐忌日,我怎能不来?”

他一顿,又道,“眠兄,请节哀。

“她叫南荣梦,不叫降娄。她死后只是我南荣家的人,不再属于十二星次了。”

墓前男子凄然回首,忽道。“沉风,在你看来,站在你面前的是南荣眠还是析木?而你自己,是北沉风还是鹑火?”

“我……我又如何能决定。”北沉风无言以对,垂了垂首,目光一暗。

另一边的年长男子笑了笑,接道:“老二,你又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了,馆主会不高兴的。”

他也在墓前施了一礼,道:“南荣姑娘去后,我十二星次的降娄一位一直无人可接,她修为之高,韦陵自愧弗如。”

他又转身看向南荣眠和北沉风,“老二、老三,指不定什么时候啊,我这十二星座之首的位置就要退位让贤了,那时馆主和南荣姑娘应该会很欣慰的。”

南荣眠面无表情,声音忽而冷了下来:“馆主空着降娄的位子,自然也是为了让我记住,当年我姐姐是因谁见死不救而命丧北海。而那人至今在无端岸毫发无损,我却只能在这里立一座无用的衣冠冢,甚至连真凶也不知是谁。”

他的眼中泛起一丝红色,洒脱的气质登时化为冰冷的杀意。

“眠兄,这不是你的错。”北沉风长叹一声,良久方再度开口,“其实……是父亲让韦兄和我来寻你,有要事相商。”

南荣眠点了点头,目光在墓碑上停留许久,方道:“那我们走吧。”

红药桥畔,再度归于沉寂。

无端崖内。

万俟钺注视着灵牌前的鸟鸟香烟慢慢散开,轻叹一声,自语道:“虽说当年是韦陵故意为之,但,你的遇害,还是我营救不力。”

“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将眠弟托付于我的信任。”

可那小子,却偏偏要走最危险的路,真是……”

“我枉为堂主,却连你和怀忆也护不住。如今,我只愿你我能如愿以偿,让眠弟平安度过这场风暴啊……”

万俟钺身后,和林初月突然出现:“禀堂主,四仙已至,不知您有何吩咐?”

“我这就去。”万俟钺神情澹然,转过身来。

不多时,穆云轻、叶桓、叶衡与阳鹿仙皇甫棋妙入了室内。

万俟钺见到四人面色都有些凄楚,沉沉叹道:“你们多去看看她,也好。不过,叶桓……”

“属下无碍,堂主无须记挂。”叶桓生硬地打断了万俟钺的话,却看也不看他。

叶衡在一边轻咳一声,忙道:“堂主,今天是梦姐的忌日,所以兄长他有些……有些不适,还望堂主见谅。”

“无妨。”叶桓的冷澹并未影响到万俟钺,他苦笑一声,道,“眼下要烦劳你们走一趟了。云轻,你去一趟宁边郡,仔细探明北狄诸单于动向,即时传给乐正太尉和我。”

“叶桓,你自南水关入金帐一探,将他们受北狄攻掠后的状况告知我;叶衡、棋妙,你们在南水关待命,一日青岚馆派遣人手前往华夏,立即加以阻挡,若是阻拦不成,那就随之进入华夏,寻找长煊郡主和子冶示警。”

和林初月见状追问:“堂主可否能猜出青岚馆派出的人手?”

“析木、鹑火,二者必至。”万俟钺答道,“不过无需担心,我们的目的不在强攻,而是将计就计。”

他侧身看了看和林初月,后者微微颔首,闪过一丝笑容。

“只是……北天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和林初月望向万俟钺,见他挥手命四仙退下,这才转过身来道:“不必纠结,我自会去与他会上一面,大战将至,想必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既是如此,我又为何不成人之美呢?”

青岚馆。

目送着南荣眠和北沉风消失在视野中,北天权方看向韦陵:“你三人此次往华夏需谨慎行事,不得有半点失误。恐怕太一天宫开启之日,已经不远了。”

“馆主想必早有准备。”韦陵面容淳朴依旧,却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但馆主不担心我们那位殿下节外生枝吗?”

“他是我教出来的,是个什么人我自然清楚。我虽有牵制他的手段,但他远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患,等大可那小子,却偏偏要走最危险的路,真是……”

“我枉为堂主,却连你和怀忆也护不住。如今,我只愿你我能如愿以偿,让眠弟平安度过这场风暴啊……”

万俟钺身后,和林初月突然出现:“禀堂主,四仙已至,不知您有何吩咐?”

“我这就去。”万俟钺神情澹然,转过身来。不多时,穆云轻、叶桓、叶衡与阳鹿仙皇甫棋妙入了室内。万俟钺见到四人面色都有些凄楚,沉沉叹道:“你们多去看看她,也好。不过,叶桓……”

“属下无碍,堂主无须记挂。”叶桓生硬地打断了万俟钺的话,却看也不看他。叶衡在一边轻咳一声,忙道:“堂主,今天是梦姐的忌日,所以兄长他有些……有些不适,还望堂主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