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完全在云锦书意料之中，因而听了一点也不惊讶。
云太后当初暗中告诉自己是初永望亲手弑父之后，云锦书就隐隐觉得太后别有用心，如今算是得到了应验。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冒险，甚至有点不计后果。
但自己这位狐狸精姐姐并非善类，她不会做没有任何后手的计策，这次恐怕就是要激怒皇上，之后大不了一个葳蕤死掉再换一个可以爬床的女人，甚至太后可能想要以皇帝和自己的决裂乃至弑母，来逼着云家现在趁机夺取权力。
这恐怕才是太后敢把这件事跟晚晚捅出来的根本原因。
“这老妖婆疯了吗。”云锦书心道。
他虽还算喜欢这个长姐，但隔了这么多年之后，他更懂得防人心。
也怪不得今日跟初永望提出进宫，初永望二话不说就把他撵去了椒房殿，原本每次云锦书要去他都会卡着半天问东问西，现在看来是受到打击太大不想见人了。
而且说不定现在宸极殿服侍的人，也又得换一茬。
“晚晚已经做得足够了。”云锦书安慰她，“至少现在皇上现在没有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太后和那个宫女也都还活着，之后的事情还可以从长计议。”
初月晚过于紧张了，现在在他面前松懈下来，反而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她怕自己突然昏过去，急忙抓紧了云锦书的手臂。
云锦书也立刻支撑住她。
柔软的身体依偎在臂弯里，小小的很叫人心疼。她本不该承受这些残酷的真相，不该知道那些黑暗的事实，可是云锦书千防万防，防不住最亲近的人将血淋淋的一切袒露出来。
他懊悔自己至今的选择。
或许当年不离开，在京城之中，会比现在好一点点。
“母后问我选择。”初月晚道，“我却觉得，天下大义与皇兄之间并不冲突，能救皇兄，就能救大皋了。”
她抬起头看着云锦书：“小舅舅呢？”
云锦书拍拍她：“晚晚选择什么，臣就选什么。”
初月晚鼻子一酸：“晚晚如今也懂得，小舅舅力保皇兄，若无皇兄，至今为止云家所做的一切都将被翻盘。母后是想要谁来动手逼皇兄退位？若不是云家，云家墙倒众人推只会遭到横祸，何来保护一个幼小的皇子？可母后似乎不会想不到这些，她是想要小舅舅动手吗？”
云锦书一怔。
她竟然猜对了。
“可是小舅舅动手的话，不就是谋反吗？”初月晚问，“母后是想要云家继续保护一个小皇帝，还是……”
还是……让云锦书做皇帝？
她没有再说下去。
有些话即便没有外人在也说不出口，心里的抗拒会让喉咙哽住，无法说话，甚至无法呼吸。
云锦书听得懂她没有说完的话，只是搂住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表示自己的理解。
他没想过做皇帝。
对于云太后有什么打算，他现在更是不屑一顾。
对初永望的追随有种种复杂的缘由，要说纯粹就是忠诚于初永望本人，那自然是说给自己都不会信的。
然而那么多年的情谊，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也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
可真要某一天这个选择变成了杀掉初永望才能保护初月晚和云家，自己会不会连这个底线也不要，对着初永望挥起屠刀。
云锦书也得想一想了。
原来那个九五至尊，当真是孤家寡人。
现在还死心塌地要拯救他，相信他还可以拯救的人，怕是只有初月晚了罢。
“晚晚不必考虑这些。”云锦书道，“臣一定对皇上和晚晚忠诚不渝。”
初月晚知道他会如此。
他们安安静静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窗外的雨声催得人困乏，然而初月晚一直坚持着不愿意闭上眼睛。
“晚晚。”云锦书发现了她在硬撑，“想睡就睡一会儿吧。”
“不要。”初月晚半阖着眼睛，“也许睡过去了，就不知道何时还会醒过来了。”
“但是晚晚不能一直不睡。”云锦书苦笑道，“等康乐坊挖出来，也需要好些时候，晚晚可以撑这么一会儿，又怎么能撑那么长的时间？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初月晚抵着他的胸口摇头。
“那臣给晚晚讲故事吧。”云锦书说，“不然只是听着雨，更容易困了。”
“小舅舅会讲很多故事的。”初月晚说。
“哦？”云锦书问，“晚晚还记得臣讲过故事么？”
初月晚点头。
小时候父皇讲过的故事，有些也被小舅舅给自己讲过。
父皇想过，他给云家小子讲过的故事，又被云家的小子讲了一遍吗？
初月晚想到这里又觉得心酸，她在那一世窝在小舅舅的怀里，听他讲那些古怪的鬼故事的时候，一旁的太子哥哥总是好奇地听着，仿佛第一次听说一样。
那时初月晚不明白，父皇应该对太子哥哥也讲过了，为何太子哥哥没有听过的样子，也没有一次提起过小舅舅的故事是从父皇那里听来的呢？
原来父皇他……从来没有给太子哥哥讲过故事啊。
眼泪突然从脸上滚落，初月晚埋起头，不想被他看到。
云锦书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引起了她的伤感，不知所措地抚过她的后背。
“小舅舅不要讲了。”初月晚细小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小舅舅讲的故事，会让晚晚想起父皇的。”
云锦书心头微微一颤，颔首：“好的，不讲那些了。”
初月晚没有抬起头。
“别怕。”云锦书将手扣在她的后脑上，“晚晚会醒过来的。”
初月晚止住抽泣，在他衣襟上蹭了蹭脸：“若没有呢？”
云锦书不假思索：“若是没有，那么臣会把发生的事情，发现的东西，都放进梦里面，告诉晚晚。”
他俯身看着初月晚红红的侧脸，接着说：“上次臣在晚晚床边所说的话，晚晚不就听见了吗？这次，也一定可以听到的。”
初月晚睁大眼睛朝他望着，睫毛上挂着泪珠。
“一言为定。”她认真地竖起小手指。
云锦书也伸出手牵着她的小指，拉了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