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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冰室

甘格罗一时清醒一时昏沉,清醒的时候像在梦里一样,身子轻飘飘的,感觉自己浮在空气里,悠来荡去,昏沉的时候则真的是在做梦,多数时候会梦到在鹿栖城的朋友们,鹤泽流光、狼尾、金熊、尹蒙青石,还有鹿青、黑云山明他们,还会梦到龙城,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藏在绿宫大殿角落里偷偷看父亲跟大臣们说话,有几次还梦到乔师傅,乔师傅在梦里老得像个仙人,摸着他的头安慰他,说他的病没什么大碍,很快就好了,鹤泽流光便信以为真,但醒了的时候就又开始想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鬼仓。

四个人护送甘格罗,三个人骑着马,一个赶着马车,甘格罗躺在马车上,裹在被子里,脸色煞白,不知道他还活着的人都会以为那是具尸体。

马车跑得急,有些颠簸,车后扬起的尘土一阵阵随风飘散着。

甘格罗醒了,仰了仰头看看赶车的人。“我们到哪儿了?”甘格罗问。赶车的人没听见。甘格罗身上没有力气,不再问,又闭起眼睛,很快又睡着了,再醒来,马车已经停了。

“大人,你醒了。”一个人站在甘格罗面前。

甘格罗看着那人,模模湖湖的只是个人影,看不真着。

“咱们到哪儿了?”甘格罗开口问,声音微弱。

“就快到太阳城了。”那人回答。

“太阳城?”甘格罗觉得这名字熟悉,可脑子像僵住了一样,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哪儿?”

那人愣了一会儿,看看旁边的三人,三人脸色凝重。“心无的都城,大人。”那人回答甘格罗。

“心无……哦……”甘格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心无的都城,太阳城,是金熊的家乡。

“吃点东西吧,大人。”一个人把勺子递到甘格罗嘴边。甘格罗的嘴唇已经干裂得像死树皮一样。

甘格罗闭眼把头扭向一边:“我不饿……我们快赶路……”

四个人面面相觑,叹气摇摇头。

离太阳城还有两天的行程,但两天对甘格罗来说还是有些漫长,一个人先骑了快马连夜赶往太阳城向心无王求助。心无王金竹与鬼仓王跟金熊和甘格罗一样有同窗兄弟之谊,得知消息马上派遣了一队人马和两个医官去迎甘格罗,但还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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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医官见到甘格罗的时候,甘格罗已经昏迷不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两个医官都沉着脑袋一言不发。“只能看老天了。”一个医官说。

众人把甘格罗接到太阳城,等着老天大发慈悲。

心无王派了使者往鬼仓送信,又派了几名医官医治甘格罗,交代他们,即使治不好,也要暂时保住甘格罗的命。

医官们焦头烂额,又不敢死马当活马医,甘格罗毕竟是鬼仓的王子,但最后实在都没有法子,医官们也只能豁出去了,个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桌上摆满了药,医官们围在桌旁。

“这么多药如果都用上会怎么样?”一个医官边叹气边问。

“这里面有几味奇药,说不定能有用。”

“奇药?神药也不好说啊。”

“起死回生是不可能,也许能保住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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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保不住他的命,咱们几个的命说不定就搭进去了。”

“那用不用?”

众人沉默良久。

“用。”一个白了胡子的老医官说,语气颇坚定,“若出了事,各位就推到我身上。”

“大人,别这么说。”

“我已经老到快死了,怕什么?”老医官说。

最终,他们把所有的药都用了。

四个护送甘格罗的人是禾满乌亲自挑选的,临别之前交代他们一定把甘格罗安稳送到鬼仓,送回龙城。他们守了甘格罗三天,终究没等来老天爷的慈悲。这天早晨,他们查看甘格罗的时候,发现甘格罗的身子已经僵硬。四个人花了半天时间才接受了事实。他们不能再继续送他回鬼仓去,尸体会烂在路上的。

心无王站在甘格罗床前,看着甘格罗的尸体,他听到消息就赶到了公馆,此时眉头紧锁,满脸心事。

良久,心无王沉默着,最后,他并没有怪医官们,只是吩咐医官们要好好保存甘格罗的尸体。

医官们带来了防腐的药,用冷水擦净甘格罗的身体,然后把熬成汁的防腐药涂在他身上。

“这样也撑不了几天。”白胡子老医官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太阳,此时情景,吹进屋里的风都温热了几分。

“城里有几处冰窖,可以找一处,暂时先放在那里。”一个医官提议。

“也好,是个办法。”老医官说。

老医官进万花宫见心无王说明此事,心无王说如此不合礼数,怎么能把鬼仓王子放进冰窖里呢?二来,恐怕要等到冬天后才能把甘格罗送回鬼仓去,时间太久,应该找个好些的地方来存放甘格罗的尸体。思虑一下,心无王决定在公馆院落中建起一间冰室来存放甘格罗的尸体,并把这事交给老医官来办。

冰室要建起来总得需要十来天的时间,事情并不好办,老医官不敢耽搁,着人去召集了工匠,立即开工。

冰室建好之前,老医官专门安排了一队人马每天往甘格罗房间里运送冰块。甘格罗尸体四周摆满铜盆,铜盆里放置冰块,冰块融化完便把水倒掉装入新的冰块。

老医官日日催促,又给工匠们加了可观的工钱,冰室七日后便全部建完了,几乎占去公馆院落一半的地方,外观庄重又不失美观。

冰室三重入口,里面四面冰墙,中间放了一口高高的冰棺,甘格罗的尸体被安放其中,然后覆上锦被。冰室门口又安排了侍卫日夜把守。

一天清晨,一只乌鸦落在冰室上,呜呜咽咽地鸣叫了良久,任凭侍卫驱赶,也不肯离去。

“救活!救活!不死!不死!”乌鸦忽然叫了起来,像个小孩在说话。冰室下的侍卫惊得魂都快出了壳。

“救活!救活!不死!不死!”乌鸦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