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山明坐在廊檐下看着挂在石榴树枝上那木鸟笼里的山雀，想起了燕园里的黎燕子，想起在雏鸣院的日子。“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黑云山明心里想着昔日同窗，感慨着还是在雏鸣院做个学生的好，真是世事无常，“做什么王子？做什么王？还不如做个百姓。”此时此刻，黑云山明觉得自己就像鸟笼里的那只山雀，可那山雀明明叫得欢畅，好像一点儿心事也没有。
大虎在院子里撒欢，把一根石榴树枝咬着扔来扔去，也是没什么心事。“做条狗也好。”黑云山明又想，“什么也不用管，就算是条野狗也比我过得舒服。”
石榴树下的老井旁生出的青苔一直蔓延到廊檐下的石阶边，生机勃勃。
几天前那封甘格罗的信让黑云山明如坠深渊，他不知道甘格罗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禾满乌回程到了哪儿。
大翼的人迟迟没有到来，让黑云山明心里空空没有着落。
大虎扔掉树枝对门口狂叫了起来。
“是太后。”黑云山明心里想道。
太后带着一个侍女走进院门来。大虎站在太后面前仰头狂吠。
黑云山明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出了廊子走到院落里，喝退大虎，向太后行礼。
“不用多礼了。”太后冷冷地向黑云山明摆摆手，“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边说边向屋里走去，没有正眼看黑云山明。
黑云山明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跟上太后。
“青霞山上的行宫已经重新整修好了。”太后坐在黑云山明的高榻上，“你去那儿住一段时间吧。”
“青霞山？我为什么要去那儿？”黑云山明站在一旁，看着太后。自上次黑云山明撕了太后的信，早就准备接受太后的报复了。
“青霞山现在风景最好，气候也最好，你去那儿休养一段时间。”太后回答。
“休养？休养什么？”黑云山明冷冷说，“我不去。”
“侍卫和伺候你的丫头们我都给你挑好了，明天，他们跟你一起上路。”太后丝毫不理会黑云山明说的话，“去青霞山的路也不算近，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省得明日路途劳累。”
“我不去！”黑云山明又说了一句，低着头，声音不大，但语气里的情绪足够挑衅太后了。
“小孩子要听话，等你长大了，再跟我顶嘴。”太后站起身来，走到黑云山明跟前，抬手捏捏黑云山明的脸。
黑云山明抬手勐地打开太后的手。
太后愣了一下，脸色一变，狠狠打了黑云山明一耳光。
巴掌打在脸上的响声让太后的侍女都浑身一颤。
黑云山明怒目看着太后，半边脸通红。
“你看什么？”太后又要抬手打黑云山明。
黑云山明本能地低头退了一步闪躲。
这时，大虎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分说便冲着太后狂吠起来。大虎不吠叫的时候，个头也已足够吓人，龇牙咧嘴的狂吠让太后十分忌惮，她缓缓地放下了手。
黑云山明叫住大虎，让它安静下来，把大虎拉到自己身边。
“让它出去。”太后对黑云山明说，像命令又像请求。
黑云山明心里有些得意，带着大虎走到门口，抬手指指外面，大虎会意，乖乖地出去了。
“离开之前，把你的印信交给我。”黑云山明走回来，太后对他说。
黑云山明摇了摇头。
“怎么？”太后冷笑。
“这不合规矩。”黑云山明说，“外人不准碰王的印信。”
“我就说说，我要那个干什么，不过是块破石头。”太后笑着说。
黑云山明沉默不语。
“我走了。”太后说着往门口走去，“明天一早你就出发去青霞山。”
黑云山明不敢再说什么，那样只会让自己难堪，他低头送太后出去。
大虎卧在石榴树下，看到太后从屋里出来，立马又起身狂吠起来。
太后被勐然一吓，脚下不稳险些摔倒，侍女及时扶住了她。
黑云山明心里感谢大虎，没有上前制止它大叫，想到狗都知道太后讨厌，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微笑。
太后看到黑云山明在笑，心里一股火气勐被点燃，狠狠地看了一眼大虎。“来人！”太后大声叫道。
院门口的一个侍卫闻声赶来。
“把这狗杀了！”太后指着大虎命令道，怒不可遏，“我不管它是什么大翼的狗！”
侍卫愣在那里，看看黑云山明。
“看他做什么？”太后的怒气越来越盛，“杀了它！”
大虎知道太后在说什么，叫得更凶了，呲着獠牙，毛发竖立。
黑云山明忙站到大虎身前。“我看谁敢动它！”黑云山明怒道，又急又气，手都发起抖来。
太后看着黑云山明，咬牙切齿。“这条狗今天必须死！”太后冷冷道，转头看那侍卫，“你聋了吗？”
侍卫还迟疑着，又看看黑云山明。
“废物！”太后上前伸手从侍卫腰里抽出刀来，“刺棱”一声。
侍卫一下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左右为难了。
“大虎快跑！”黑云山明对大虎喊。
大虎没有逃跑，反而跑到了黑云山明前面，与太后对峙着，狂吠不止。
黑云山明知道大虎是在保护自己。
太后举着刀砍大虎，活像个村中悍妇。大虎灵活闪避。
“你疯了！”黑云山明没想到太后当真会动手。
太后听黑云山明咒骂自己，更加癫狂了，挥舞着刀。
侍女吓得躲得远远的。侍卫则假装紧张地喊着“太后息怒”在旁边看热闹。
黑云山明也有些被太后吓到了，但还是伸开双臂把大虎挡在身后。
太后绕过黑云山明去砍大虎，大虎跳跃躲闪，呜呜怒叫，也寻找着攻击太后的时机。
黑云山明夹在中间，既要保护大虎，又不能让大虎咬伤了太后。他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身子看上去那么单薄无力。
侍卫真担心太后手里的刀会伤到黑云山明。“王上小心！”侍卫上前想把黑云山明拉到一边，那刀却飞来划去，让他有些忌惮，于是他又去劝止太后，“太后息怒啊！”
黑云山明还算镇定，瞅准了时机，一把抓住太后握刀的手，将刀抢了过来。
“小崽子！造反啊你！”太后双眼圆瞪，伸手去抢刀。
“不要闹了！”黑云山明头顶发热，挥舞着胳膊大吼，他全然忘了手中的刀，一把极锋利的刀。
太后的一只手连着小臂，掉落在地。太后的胳膊断口处顿时鲜血喷溅。
“我的手……”太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着便是痛苦尖利的喊叫声。
黑云山明脸上、身上都沾满太后的血，他吓坏了，愣在那里。
侍卫和宫女一时也手足无措。
大虎逮到了机会，蹿起身子，一口咬住太后那伤臂，将太后拖倒在地，疯狂地甩动着脑袋呜咽撕咬着。
太后像只正被宰杀的猪，撕心裂肺地叫着。
黑云山明急得跺脚，满头满脸的汗像淋了雨一样。“不要叫了！不要叫了！”黑云山明对太后大喊着。
太后仍旧大叫着，挣扎着，想要甩脱大虎的尖齿利牙，她伸着另一条胳膊，手指扣进地砖缝隙里，想要爬向院落门去。
“大虎！放开！放开她！”黑云山明对大虎喊道。
大虎满腔怒气，野性迸发，它没有听从黑云山明的命令。
侍女瘫坐在地上，无助地哭着。
侍卫不知道该怎么办？从王上手里拿了刀杀掉狗吗？他不敢。
太后聒噪的哭泣叫喊声让黑云山明心烦意乱。
“别叫了！别叫了！”黑云山明急急地在太后身边踱着步子，突然间雷吼般的一声：“别叫了！”不知怎么，他手上的刀刺穿了太后的胸膛。
太后停止了叫喊，胸口汩汩鲜红，口中也喷出血来。
黑云山明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太后，接着又是一刀，他垂了眼眉，移开视线，手上一刀、一刀地刺了下去，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太后彻底安静下来，躺在自己的鲜血里。大虎松开了口，趴到一边，嘴脸上、爪子上沾着血，对面前的死物失去了兴趣。
黑云山明抬起头来，眼神冷得可怕，他转头看着那侍卫，抬手把刀递过去。
侍卫愣在那里，不敢去接。
“谁是你的主子？”黑云山明问那侍卫，说话的样子像换了一个人。
侍卫忙跪倒在地，低垂着头，高举双手接过那血刀来。
“杀了她！”黑云山明指着太后的侍女，命令那侍卫。
侍卫起身，走到那哭泣的侍女跟前。侍女抬头看着那侍卫，浑身发抖。
刀高高地落下，溅起一道血光。